“所以事情就是这样。”
总算阐述完事件经过的上位梨雨缓缓呼出一口气,像读完整篇长课文一样神情疲惫,眉宇间的忧郁和沮丧又表明这篇课文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而坐在她旁边的敬缘依然保持着沉默,仿佛还在整理听后的思绪。
梨欣被抓回家了,包庇她的妹妹也少不了挨一顿骂。
上位梨雨刚才一直守在卧室里、站在梨雨旁边替她说话,但自己帮忙的声音只有梨雨能听到,根本没法教旺子停下。甚至每当梨雨附和自己时,妈妈的责难还会变本加厉。
作为被小孩子崇拜的“灶君姐姐”,上位梨雨不能替她哭,再无助也必须强作微笑来给“自己”最后的支撑。
好不容易等到旺子离去、哄小梨雨重新睡下,她未曾得以流出的泪水却早已干涸于眼中,再回忆也难以流出。
即使是对敬缘倾吐完全程的当下,上位梨雨也没法发出哪怕一声呜咽,只能带着红眼框呆呆地盯着脚边的黄泉路青石砖。
敬缘对于早已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更想不出最好的应答,但气氛让她必须要说点什么:“你姐以前大概就是这么过来的吧。”
“我明白。”上位梨雨简单地回答,“我们总是很容易被骂。”
“所以……都能过去的噢,不要太难过。”敬缘有些笨拙地安慰。
“这个天地还是这样,也就那么过罢。”上位梨雨发出了不大符合年龄的一声叹息,“而且我还不算难过,欣姐自己看一遍才叫难受。”
“她现在还没回来。”敬缘看了看一旁那芦苇荡里缓缓发光的裂隙,“要不我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点什么。”
“缘姐不是说自己不好亲自上场吗?我们和爸妈之间的矛盾算是这天地的主要问题吧,你去帮忙就不合适了。”上位梨雨苦笑一声。
敬缘摇摇头:“我只是不希望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我们能做什么?说话别人听不到,伸手东西摸不到,进了梦里还只能传达几个字,再极端也干不出什么来。”上位梨雨无奈地自嘲。
敬缘忽然有些悲哀了,便挪到她旁边搂住她的腰,又如恳求般说:“这又不是完全无能为力,不要这么快丧失斗志嘛,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你。”
“但是缘姐……以我们的力量怎么打破这种局面啊?”上位梨雨喃喃着问。
“蒿里村的惨案并不容易破除,条件麻烦也是肯定的,但你们已经找到契机了噢。说不定,你姐正在有意无意地努力着。”敬缘宽慰地劝道。
“契机……难道就是这个夜校和它牵连出的事情?”上位梨雨又问。
“我点到即止了。”敬缘淡淡一笑。
既然她这么说,那应该就是了。上位梨雨稍稍平整心情,开始重新思考之前的事情。
梨欣在偶然中得知了夜校的存在,断断续续地偷偷上了两个月,直到今晚事情败露被抓回家里;
怒发冲冠的爸妈没有听她解释,而且很可能会彻底禁止她再度晚上外出;姑且算是无辜的梨雨也受到牵连,还不由分说地挨了一顿骂。
若不是梨雨哭得厉害,若不是梨欣要干活,她们怕是还会挨棍子。
她又有些郁闷了,这种事情真不该多想,无奈破局的道路多半就深藏于其中。
敬缘既然肯定这个天地的问题主要出在她们和她们爸妈身上,那就从双方的矛盾入手去看吧……现在最明显的一处,便是今晚爆发的冲突。
如果解决这场冲突,是否问题就解决了?梨欣想去夜校,爸妈不给去,这便是矛盾双方。而“自己的欣姐”没去过夜校,最后大家都上了黄泉路,所以爸妈赢了大概不行,得让“这个梨欣”赢才有可能造成改变。
但梨欣去夜校多学点东西似乎也不像是能就此阻止悲剧发生……那么这个矛盾本身应该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构成这类矛盾的背后因素。
换句话说,女儿想做点好事,爸妈觉得不好并且不准她做,这才是重点。
就算阿珍没有告诉梨欣夜校的事,也许她还会在其它地方得知,然后照样自己去、照样被抓包而引发冲突。
即使夜校没有建立,这种矛盾也能由其他事情引起;比如她想去珠水边上看夜景、但爸妈担心她掉水里而阻止她,这跟“夜校”也是一样的性质。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说服爸妈接受女儿的决定,让他们了解去夜校其实好处大于坏处?说明正常人不会在河边散会儿步就落水?
很难,不说梨致福阻拦的依据确有几分道理,爸妈是从来不会认错的那种人;即使梨欣能有理有据地辩解,最后也只能没说两句话便惹得他们恼羞成怒。
如果双方能有效沟通,今晚的冲突——不,她们和父母间的大多数矛盾都可以迎刃而解。人类发明了语言用来交流协商,矛盾就该尽可能地通过这种方式和平解决,而不是闹得像今晚这样大家都不开心。
而让爸妈愿意放下面子做到这点,也许就是解决这个天地之核心问题的关键。
但江山易改,他们如何能愿意?那股脾气不是劝两句就能消的。
要不再问问缘姐吧……?她挺靠谱,而且自己架设思路想到这一步大致也算合格,这条思路最后的计算结果求助一下外援应该不过分。
这样想着,上位梨雨转向一直安静地搂着自己的敬缘,突然发现她正带着一个神秘的微笑盯着自己。
那副蔚蓝色的双眼在这般近距离观看下,宛如一潭深不可测又暗藏风浪的湖泊,加上稍弯的细眉更是耐人寻味。
上位梨雨条件反射般往后缩了缩脑袋:“哇,缘姐!你凑这么近吓到我了。”
“我只是觉得你认真思考的样子很……好看,没留心别的而已。”敬缘自然地解释着,又举起衣袂挡了下泛红的脸,“你不要说得那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