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白将军,对长尽河大祭司可有所了解?据我的探子来报,王室似乎一直在找他。”叶城谌说道。
戟颂从前也略有耳闻,只是了解不多。
她只知道长河族信奉长河神,有大大小小的司祭,而这些司祭都要听从于大祭司的指令。长河族的大祭司被称为最接近神明的男人,能观天地而知天命,法力如同长尽河之水一样没有穷尽。但他以及他所在的长河族都常年隐居于长尽河畔的大雾之中,无人见过他的踪影,世人对他的了解,不过是古书上所载的只言片语罢了。
“如果被人子王室先一步找到的话,战局就会大大扭转。”叶城谌徐徐说道,“只是据古籍所载,长河族常年隐藏于长尽河畔的大雾之中,不定其踪,更无从找起……”
“所以,你想让我去找那个祭司?”戟颂闭着眼睛说道。
戟颂眉间泛起浅浅的褶皱,她不知道叶城谌和她说这些的目的,她一个瞎子,怎么可能找得到王室寻了那么久尚且没能找到的人。
叶城谌单手拿起茶壶,将戟颂手边的杯盏续满。
似是看出了戟颂心中的疑惑,叶城谌徐徐说道。
“人子的地界,这军中没人比你更了解。”叶城谌敲了敲桌子,示意戟颂茶水的位置,“光是说话容易口干,白将军请喝。”
“陛下真是有趣得很。”戟颂连茶杯的托盘都没有碰一下的意思,嘴上说着有趣,但语气中见不到半分的兴致,“竟会让一个瞎子去寻人?”
“你并非一人前去,我会让刹渊和你一起去的。”叶城谌笑着,结束了这次的谈话。
戟颂出了叶城谌的营帐之后,迎面走来一个人。戟颂只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并不能确定那人是谁。她试图绕开他,但是她发现自己向侧边移去的时候,对方也移到了同一侧,挡在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巴锲的声音响起。
戟颂听出了巴锲的声音,面色平静:“好久不见,伤可好些了。”
“亏白将军手下留情,现已痊愈。”巴锲说道,“陛下令我在此,送白将军回营帐,和您平时在一起的女娃娃有事出去了,三日后归来。”
戟颂听闻,缓缓低下头去,沉默良久之后,对巴锲说道:“那就劳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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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刹渊和戟颂上路。
过了几座妖子占领的城池,戟颂骑着一匹妖马,刹渊在旁跟着。
平日里热闹的街上,此刻是另一种形式的热闹。一路走来的哭泣与斥骂不绝于耳,而这哭泣与斥骂,在这靠近王城的繁华的城池内,以往是无法听到的。
在远离这里的一方乡土,那是戟颂土生土长的地方,哭泣和斥骂贯穿了她整个幼年,对于这种声音她早司空见惯。
戟颂一路上如同一具行尸般无言少话。
唯一能够证明她还活着的,就是时而出现的咳嗽声。
刹渊也不是话多的人,所以两个人路上的交谈并不多。
刹渊依旧很难相信眼前拥有强悍战力的男人,其实是个女人,因为戟颂并没有其他女人那样婀娜多姿的身段,即使有,身躯常年隐藏在坚重的铠甲之下也很难看得出来。
相传她近几日身体不适,但面色也不是很憔悴的样子,想必是因为不死之身的缘故。
在两日的沉默之后,刹渊和戟颂坐在城外的一个草丛里。
刹渊射了两只兔子,在草地上清出的一片地方生了一小团火,烤着兔肉。
这两只兔子都是给戟颂烤的,刹渊并不打算吃。
因为刹渊作为妖子对定时进食的需求并不是很强,但是戟颂要定时吃东西,否则会走不动路。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是戟颂动不了的话,对于刹渊也是件麻烦事。
“白将军到底,为何要为我等妖子效力。”薄暮之下,刹渊坐到戟颂对面。
戟颂没有即刻回答刹渊的问题,转而问道:“现在是夜里了吗?”
“快了。”刹渊很想知道在这个人子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眼中罪孽深重的诅咒,她那一身堪称完美的武力和脸上时而流露出的无奈与麻木。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令身为人子的不死之身如此仇视自己的故乡。
不过戟颂若是不想说的话,他也没什么想要逼问她的意思。
自上次戟颂收拾了巴锲之后,刹渊对眼前的人子产生了些许敬意,于是在叶城谌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他也曾劝叶城谌三思而后行,但是叶城谌执意如此。
想必目睹了戟颂虐杀巴锲的情状之后,令他的君主产生了些许动摇。
毕竟就他们这些将领,与戟颂比起来不过是酒囊饭袋,根本不堪一击。
叶城谌会有如此打算,也属情理之中。
“在下曾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一个兄长……”戟颂淡淡地说道,“还有过一个师父,有过一个挚友……”
刹渊看着戟颂。
然而此刻与他对话的时候,她仍旧是孑然一身。
“白将军活了多久了?”刹渊问道。
戟颂唇角泛起一丝苍白的笑意:“记不得了。”她只知道每每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都是一片死寂,眼前的黑暗中只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刹渊看着戟颂,没有说话。
戟颂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少变化,听闻刹渊沉默,道:“阁下,是在同情我吗?”
刹渊没有回答。
“如果阁下同情白某的话,能不能告诉我,阁下要将我带到哪里去。”戟颂忽然问道,刹渊眼中一改之前的同情之色,泛起一层戒备:“你……”
“看阁下给白某吃食,说明还有一丝良知,不像叶城谌那样没人性。”戟颂徐徐道来,“在下并无与阁下争斗的意思,毕竟乌鄫在你们手上,我必定不能因为自己害她丢了性命。她是在下近些年来遇到的,待在下最好的妖子,无论何时都不离不弃,也不怕因为接近在下而被你们敌视。”
“在下可以随您处置,但是麻烦阁下回去以后,照顾一下乌鄫。”
“白将军是如何知道的?”刹渊没想到戟颂已经看出来叶城谌此番让她出来的用意。
“现在距王城也只剩了不到半月的路程,不死士兵已经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不是对方不派,而是派不出……在下只是一介莽夫,并不通任何权术谋略,能活到现在,也只是靠这一身蛮力和不死之躯罢了。虽然在下自知也有一些战力,但如今的情况之下,白某留在军中,对于叶城谌来说,是弊大于利。”
刹渊听闻微微一怔。戟颂继续说道。
“纵然在下没有反叛的意思,他也会疑心白某的忠诚。找长河族大祭司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如果不是打算在外面让阁下将在下处理了的话,也不用派你来了。论实力,你在军中排第一当之无愧,在如此关键的决胜期,你应当留在军中杀敌,而不是出来做找人这种杂活,这种活谁都可以做。”
戟颂的手指在地上画出一条条无序的轨迹,许久之后,她吹了吹指尖上的尘土。
她现在就如这尘土一般,应该是在风中消逝的时候了:“而且,为了逼在下就范,叶城谌还刻意命巴锲来通知在下,乌鄫在他们手上,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抱歉,这是刹某所无法左右的事情。”刹渊道,“不论怎样,我还是敬重你的。”
“再往前那座城池,在下有点事情要做,阁下能和白某去一趟吗?”戟颂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