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骨灰安葬好,丁惠宁去青峡镇派出所,申请撤销对姚明志夫妻俩的行政处罚。
本来就是家庭纠纷,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原主不再追究,赵驰他们就准备放人。
在派出所的处置室,姚明志板着一张脸,张香兰瞪她,嘴里说着:“你这个没人性硬心肠的姑娘,我看以后谁敢娶你。”
丁惠宁淡漠地说:“外婆已经安葬了。”
姚明志不为所动。
丁惠宁继续说:“你们进来咎由自取。我没心思真追究你们的责任,外婆不在了,鉴于我们之间的矛盾,这门亲戚以后就不走了。我去鹿角村,不会踏进你家一步。以后好自为之吧。”
张香兰啐她:“不走就不走,老死不相往来。做事这么绝,以后会遭报应。”
丁惠宁没接她的话,转身离开处置室。
走到外面,顾思远在外面等着她。见她表情严肃,问道:“在里面吵架了?”
她摇头:“没吵,只是说了几句话。”
“晚上到我们这儿吃饭?我们吃火锅。”顾思远试探性问。
她叹一口气:“不吃了,最近累得很,下班了想多休息。”
她的精神状态不好,顾思远没有勉强,点点头道:“好,那你多休息。有时间联系。”
丁惠宁失眠了。外婆丧礼结束,从鹿角村回来,她的情绪一直处于低沉状态,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空着下来时,总会想起姚明志和张香兰提刀过来的画面,想到他们被赵驰带走时那充满仇恨的眼神,想起几个月前在微信里跟他们吵架的场面。
一想起来,心里堵得厉害,睡觉睡得不踏实,做梦也是跟这件事情有关。
她几天没有回长竹村,就在宿舍和办公室两点一线的范围内活动。
这天晚上,睁眼到半夜,起身到窗口前站着,看着漆黑的天空,随手拍下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没有配文字。
没料到过一会儿,微信有信息进来。
周燃:【值夜班?】
叮咛咛:【没,只是失眠。难道你也失眠?】
周燃:【想起有个文件出了点问题,起来修改。怎么失眠了?最近压力很大吗?】
叮咛咛:【不是,心里总有事,就是睡不着,要么就睡得很浅,一会儿就醒了。】
周燃看着手机微信里的文字,琢磨了一下子打过去:【要不,你去评估一下你的心理状态。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失眠。】
看到他发过来的文字,丁惠宁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考虑是心理方面出问题,不过她觉得自己可以扛过去。
叮咛咛:【先观察一阵子,如果一直没好,我就去。】
周燃:【别硬撑着。】
丁惠宁想结束聊天,回复他:【我得强行睡觉了,你也睡吧,别熬夜。】
周燃:【嗯,祝你有个好梦。】
丁惠宁睡着了,却没有好梦。她梦到了外婆,她已经知道她大限的日子,所以只能抱着她哭。
很快又醒来,看向窗外,天才蒙蒙亮。她又很难再入睡,索性起床,洗漱好换上衣服,去往集市。
集市街道空荡荡的,沿街店铺大门紧闭,清晨有些雾气,路灯昏黄,散发出颓废的气息。她双手插在风衣兜里,慢慢地往前走。
从这头走到街尾,碰到一两个早起的人,还有打扫的清洁工。竹制扫把扫在地上,发出“刷刷”的声音。她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眼睛盯着打把的动向。
清洁工察觉到这个年轻女孩子的反常,停下来警惕地看着她。
丁惠宁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清洁工身边,轻声说道:“大姐,我帮你扫吧。”
清洁工没想到她会有这个要求,愣了一会儿笑道:“不用,这个费力气,你细皮嫩肉干不来的。”
丁惠宁伸手去握住扫把,制止她继续扫地:“我可以的,我家在农村,这种活儿能干。”
清洁工看她眉清目秀,不像坏人,把扫把让给她:“那你来扫一会儿,累了就还给我。”
她接过来,双手前后握住扫把,从左往右用力扫。
她的动作很娴熟,当中又带着一种厌恶情绪。清洁工看着她扫了五十米,随后关切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丁惠宁顿住,这句话好像一颗炸弹,把她内心筑起的那道堤坝炸塌了,眼泪涌出心头。她放下扫把,蹲在地上捂着脸哭。
眼泪短时间内止不住,她的肩膀随着哭声抖动。
清洁工以为她失恋了,过来弯下腰,用粗糙的大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难过,你还年轻,人生的路长着呢,不要为了一个错过的男人痛苦。”
丁惠宁一边哭着一边向她解释:“大姐,我不是失恋,我可能是心理出问题了。”
清洁工说:“那就去看看医生,总会过去的。”
丁惠宁抽噎道:“我哭哭就好了。你继续工作吧,我不阻碍你了。”
“好好的啊,你还有大好的前途。”清洁工要继续工作,没有太多的时间开导她。
她哭了一会儿,怕吓着路人,从地上起来,擦干眼泪回卫生院的宿舍。拿起小煮锅,煮了一包泡面,吃完早餐就去诊室里上班。
今天不是赶集日,病人不多。差不多十点钟左右,儿保科来了一个做体检的孩子,儿保科的同事半小时前有事出去,叫她帮忙顶个班。
儿保体检就是按照那些硬指标来,并不难,她就答应了。
来的孩子是个半岁的女婴,长得白白胖胖,看着挺可爱,但反应却迟缓,头抬不起来,一直处于平躺的状态。她向家长要体检手册,带她来的人说是第一次来。
她忍不住问道:“孩子情况不太好,你们知道吗?”
家长点头,叹了一口气:“知道。”
“以前没做过产检吗?”丁惠宁再问。
家长说:“我是孩子的姑妈,这是我弟弟的孩子。弟媳怀孕的时候,听人说吃朱砂保证能生下儿子,所以在喝的汤里加了朱砂,谁知道生下还是女儿。”
丁惠宁气得七窍生烟,她厉声说道:“朱砂吃多了会损害人体中枢神经。你们怎么那么迷信?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
她的眼光挪到孩子身上,面容清秀,皮肤白净,可惜这一辈子都不能像个正常人生活。
孩子姑妈说:“都已经这样了。养不了就送福利院吧。”
丁惠宁一下无语,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上气。她不敢再碰那个婴儿,把搭班的于鸿敏叫来完成剩下的项目。
院里有一棵桂花树,此刻花正开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丁惠宁走到树下站着,久久都挪不动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