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拿着手帕掩着唇,低声道:“听人说,那姑娘的腿怕是好不了了。我估计这传闻应该不假,那安乐侯后来这位夫人多厉害啊,昨日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眼睛都哭肿了。”
纪青霭早就听过安乐侯想要将自己这个小女儿送进宫的事,如果杨宝珠的腿真的落下了什么毛病,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不过,我听安乐侯府的下人说,这事儿肯定是跟宫里那位姝美人脱不了干系。”王氏继续道:“从前姝美人还没有入宫时,跟杨三小姐在府上的关系就不大好。每次有什么宴会,安乐侯夫人看样子都不太乐意带姝美人出门赴宴。有一次,杨三小姐在尚书府落水,都说这是安乐侯府上的大姑娘,也是现在的姝美人动的手。只是这世间传闻千千万,有的事不是我们亲眼所见,也当不得真。但这位三小姐亲口承认是她长姐推她落水,光是这一点,也足够证明侯府上姐妹不合。”
王氏无权过问宫中这桩案子的进展,但又害怕有人用手段蒙蔽纪青霭,她想让纪青霭自己心里有个判断,不至于让人哄骗了去。
纪青霭明白王氏的好意,她点头,“多谢大伯母,令娘知晓了。”随后,她就问起来在陈洛书一事。
王氏先前并不知道太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条宫外的暗线,若不是这一次纪青霭提出来,她跟国公爷都毫无觉察。
说起来陈洛书,还是国公爷亲自去查的人。
“他原本是先皇的人。”王氏开口,“先皇那时候……”王氏似乎有些犹豫,面上的神情也变得有几分拿捏不准,“先皇是个很孝顺的人,从小到大,太后娘娘都将他当做眼珠子。先皇登基后,太后娘娘管束得严,想引诱先皇的宫女,都被太后安插在先皇身边的探子回禀给了太后,然后经由太后之手,全都处死了。先皇可能是想要透口气,所以,在宫里也有一批自己的人手。”
王氏说得隐晦,但纪青霭已经听明白。
早些时候,先皇刚驾崩,宫中有传闻流出来,说是先皇太勤勉,夜半处理奏折时猝死。
那时候先皇甚至没有娶妻,已经是一国之君,还颇为有些“悬梁刺股”的读书意味。
坊间便有传闻,是因为太后娘娘过于严苛,以至于先皇不得不在太后娘娘的监视和督促下勤勉。结果这一不留神,勤勉过头,劳累猝死。所以,先帝是被太后娘娘给逼死的。
先皇在长期太后这样一位“严母”的高压鞭策下,想要自己找点乐子不容易。所以,才有了一批在宫中自己的人手。
但当先皇去世后,按理说这样一批人,早就应该沉寂,不知道怎么还有一个陈洛书成了太后娘娘的人。
“陈洛书不是被家族举荐的世家子弟,他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爬上来的。”王氏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纪青霭。
能够在皇宫中成为带刀侍卫,而不靠着祖上的荫蔽,足够证明一个人的本事。
“他家中有一病弱的妹妹,需要以大量的银钱吊命。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原本先帝手下的那群人,在先帝驾崩后,都悄悄沉寂,只有他走到了太后跟前。”王氏说。
“太后娘娘手里捏住了他家中的妹妹。”王氏既然现在说出这话,那就意味着如今,太后已经没了这筹码。她不知道纪青霭究竟想做什么,但纪青霭既然提出来陈洛书这个人,他们国公府自然会帮她打点好一切。
纪青霭的手指头捻着手中的一串玛瑙珠子,“辛苦大伯母了。”她知道想要查探到这些消息,肯定是又大伯父安排人快马加鞭回京城连夜彻查的手笔,“令娘还有一请求。”
王氏:“跟大伯母还需要这么客气吗?”
纪青霭浅浅一笑,“那烦请大伯母能安排令娘跟这位陈大人见上一面。”
纪青霭知道,若是错过了这一次秋猎的机会,她想要见陈洛书的机会,几乎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她昨日希望王氏能在傍晚给自己消息的原因。
王氏没感到任何惊讶,很快点头,“好,今日酉时如何?”
金乌西坠,也是营地内侍卫巡逻换岗的时候。
纪青霭点点头,同意了。
午膳时分,李同显没有回来。
纪青霭让春麦出去打探,得知大理寺那边已经审理结束,菱修容已经回了营帐。
而李同显,也去了菱修容的帐子。
春麦打探完消息回来的时候,低着头,甚至都不敢看纪青霭的眼睛。
“主子,那咱们现在还要摆膳吗?”春麦轻声问,像是唯恐声音大一点,就惊扰了纪青霭一般。
纪青霭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她听出来春麦那声音里紧张又担忧的情绪。
“怎么?难道从前我们没有自个儿吃过饭吗?”纪青霭浅笑着反问。
春麦倏然抬头。
“正好今日中午,你们也能留下来陪着我一块儿吃饭。”纪青霭又说。
从前在余杭,若是不在老宅里用膳,纪青霭又不喜欢一个人吃饭,经常叫自己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坐下来陪自己一块儿吃饭。
春麦低声应道,然后出去传膳。
她离开之前,给夏菽递了个眼神。夏菽是她们四人中,性子最活泼的,也最是能讨纪青霭欢心。
等到春麦一离开,夏菽就主动凑到了纪青霭身边,蹲在她脚边,给她捶腿。
就在夏菽脑子里搜罗着这些天自己在营地里听见的那些大臣内宅女眷们传出来的八卦,准备分享给纪青霭解闷儿时,纪青霭已经先一步开口道:“我休息一会儿。”
说完这话,纪青霭就直接闭上了眼睛。
这样子,分明就是不想让夏菽讲话的意思。
夏菽:“……”
她原先想要逗趣的那些话,尽数卡在了嗓子眼里,完全无用武之地。
纪青霭想说自己没不高兴,也没放在心上,但她估计不论是春麦还是夏菽,都不会相信。既然如此,她便不说了。
只有西域出产的瞳日,在菱修容的贴身大宫女舒湘身上搜了出来,若是说这事儿跟菱修容没一点关系的话,纪青霭也不太能相信。
她如今能知道的,便是姝美人和菱修容都参与了昨日的案子中。
李同显不是不明白,但是今日留在菱修容的营帐里,不管是什么原因,都给她敲了一记警钟。
她入宫之前就很清楚地知道,她是来求权的。即便是吸引李同显的注意,她也目的也是为了能在对方的庇佑下,仗对方的势跟太后抗衡。
这人杀伐果决,心中若是有私情,那也是他要自己愿意留那么一点私情。
这些日子李同显对她的体贴,她差点都快要忘了,规矩和律法,对于普通人而言,是死的。但对于位高权重的一国之君而言,是活的。
他要给谁定罪,谁就有罪。
他要赦免谁,又有谁能阻拦?
纪青霭真没有太伤心,她就是被转变这么快的皇帝,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