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色的烛光摇曳,影影绰绰,似幻似真。
沈潇湘借着微弱的光亮,凝神细看,面前女子有一张方圆脸,下颌宽广,眉间透着三分英气,正是那日陪在尉迟安身边的宫婢。
“是你!”沈潇湘对那宫婢无甚好感,她仿佛沈潇湘的影子,事事模仿,连容貌也神似三分。
芸娘冷哼一声,向沈潇湘走近几步,伸手欲掐住沈潇湘的脖颈。
沈潇湘虽然体虚,却仍旧保有几分力量,她反应迅速,即刻推开芸娘伸过来的手掌,又反手将芸娘搡得连连退后。
“你到底与我有何仇怨?”沈潇湘虽气急,却也对芸娘的出现一头雾水。
芸娘目光阴冷,双拳紧握,“有何仇怨,沈夫人从未与你提过吗?你我之间,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沈潇湘惊得瞪大了双眼,她从未听母亲提过有这样一个人,若是母亲早早知晓,又怎会让她毫不知情地入宫冒险?
“你等等!”沈潇湘的目光再次停留在芸娘的面庞,与其说她与自己长相神似,倒不如说她是与……
“怎么?还有什么要问的!”芸娘不屑,双手环绕在胸前。
“你此番前来,有何目的?”沈潇湘稍稍冷静下来,“难不成要在我延庆宫大开杀戒?别忘了,我身边还有宫婢,并非你一个人可以了结的。”
芸娘鄙夷地瞧了沈潇湘一眼,说道:“我当然不至于这么傻。这次入延庆宫探望,是求了内务府的李公公开锁。若是你有何损伤,我可是逃脱不了干系。此番前来,我只是提醒你,我与你之间的仇怨,会一笔一笔与你算个清楚!”
沈潇湘长吁了一口气,还好眼前人尚有理智,不然她抱着必死之心,非得与沈潇湘斗个两败俱伤,可是要连累覃芷怡的。
“来日方长,我要好好折磨你,让你也尝尝我娘受过的苦!”芸娘仍在怒吼,“你别妄想挣扎,与我抗衡。你的手段,我可是了如指掌,对付你,我亦是轻而易举。”
沈潇湘心中疑惑,也意识到了蹊跷之点源自何处。她的香粉方子明明是从沈大人处获得,一个小小的宫婢又如何能得到?
况且,她的计谋是与沈大人筹划之后一一落实,连覃芷怡都不曾得知细节。若是当真有人出卖她,也只可能是那人。
仿佛打翻了醋坛,酸苦的滋味在心中弥漫、扩散,又上了心头。沈潇湘眼角湿润,双手微微发颤,看向芸娘的眼神充满杀意。
芸娘意识不到沈潇湘的神情变化,她洋洋得意道:“这次,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日后的每一次交锋,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永远是个失败者!”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沈潇湘情绪归于冷淡,语气漠然而空洞。
“我哪有什么身份,无名无份的一个宫婢罢了。”芸娘的声音粗犷而有力,“只是在皇上身边端茶倒水的一个宫婢。然而,仅凭这点,我的处境要比你好上许多。我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连内务府都要敬我三分。”
“狗仗人势的东西!”宝姗控制不住怒意,不禁骂出了声。
平日里,她就憎恶内务府势利的做派,如今又来了一个与内务府勾结的宫婢,她更为恼火。
沈潇湘瞥了宝姗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冷静。随后,沈潇湘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对付得意忘形的人,并不难,早晚有一日,她会自己露出破绽。
“那么,你针对我,又有何好处?”沈潇湘依旧面不改色,颇为冷静。
芸娘发现沈潇湘并未被她的言行激怒,更加心有不甘。
十多年来,她都被沈潇湘压了一头,终于到了局势扭转的一天,她怎能放过羞辱沈潇湘的机会?
“我既不想得宠,也不盼荣华富贵的日子。我这一辈子,只为瞧见你凄凉的惨状。我要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灭亡,在这宫闱之中苟延残喘,与身边人分道扬镳,受尽欺凌!”
沈潇湘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自打入宫的那一日,便是如履薄冰,日复一日,又有哪一日不是提心吊胆?更何况你一个宫婢,对上巴结讨好,对下嚣张跋扈,仿佛刀尖舔血,过得惶惶不可终日。为了看我凄凉的下场,宁愿将自己活成我的模样,难道不蠢吗?”
“你怎会懂得,这些年我是如何过来的?”芸娘双目通红,面目狰狞得可怕,“入宫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没有你,我会有一个完整的家,父严母慈,阖家欢乐。然而,有了你之后,我流离失所,日晒雨淋,只能靠微薄的救济度日。苦日子过得多了,我根本不怕吃苦,我只盼你落魄如斯。”
“我从未伤害过你,只因我的存在,你便对我憎恨如此?”沈潇湘瞪着芸娘,“眼下,我再难有翻身之机,你已达到目的,为何还不放手?放下这段仇恨,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在皇上身边用心做事,兴许还能得到一个位分。”
“不够!你吃得苦远远不够!”芸娘早已被仇恨蒙蔽,此时此刻显得有些魔怔,“我还要看你吃更多的苦,受千刀万剐之苦!”
芸娘留下这些话,便转身离开。
她跌跌撞撞走出延庆宫,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朱门,心中酸涩。
在宫中打拼多年,饱受欺凌,哪怕背后有靠山,仍然过不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芸娘何尝不知,只有翻身做了主子,才能摆脱飘零的日子,过得安稳踏实。
方才与沈潇湘的对话,她撒谎了,她不敢承认自己对沈潇湘的生活多么憧憬,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她做梦也在奢望的生活。
芸娘离开之后,沈潇湘面色凝重,心中已然有了对策。
“小主,你没事吧?”宝姗扶着沈潇湘回到了榻上,“一个小小的宫婢,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来说几句吓唬人的话罢了。”
覃芷怡从屏风后走出,看向沈潇湘的目光里掺杂几分犹豫与为难。一边是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一边是经历生死的金兰之交,该要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