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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陈涵总跟陈元说,爸爸只是病了,妈妈只是不想被这个家拖垮,只是不想余生都活在没有希望的黑暗里,她有权寻找自己的幸福。

后来,他就不跟人打架了,变得沉默了许多。

其实,陈涵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妈妈就是不要他们了,她恨过,只是最终,不想被这些恨折磨,所以放下了。

她也曾努力尝试着去理解妈妈,她想,一个女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守着一个偶尔认识自己,大多数时间不认识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孩子过一辈子呢?

不过,反正也没有人需要她的理解和原谅就是了。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无所谓。

再说了,她还有爷爷奶奶和弟弟,跟徐盼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

陈涵拖过去两个小椅子,朝齐越笑了笑,齐越接过椅子坐下来。

“你想知道盼盼小时候的事吗?”

“想。”齐越一脸认真。

“他爸爸长得很帅,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一辈子清高,不肯给人打工,又没有经济头脑,创业总是亏钱,后来索性吃软饭,什么也不做。她妈妈是急诊科医生,医生嘛,本来时间就很少的,为了让她爸爸吃好穿好,更是经常加班,基本上见不到人。她爸爸在家待着大概是无聊,就在外面找了个女人,还生了个女儿,所以他爸爸三天有两天不着家,盼盼算是在我们家长大的。”

“所以,她恨他们?”齐越有些迟疑,想到下午徐盼说自己没有家的神情,似乎是有些不甘的。

“也不是恨,更多的是不甘心吧。其实我也不能理解,不想过就离婚嘛,为什么非要绑在一起。我只知道,他爸爸是生意亏了钱,她妈妈帮他还了账,然后他们才结婚的,她妈妈很爱她爸爸,可是她爸爸不爱她妈妈,更不可能爱她。她妈妈呢,一门心思扑在她爸爸身上,所以,没有人管她。就算她恨他们也是应该的。”

陈涵像是代入了徐盼的情绪,心里堵得慌。

“所以,盼盼总是很努力,考第一名,做家务,很懂事很懂事,她以为自己只要做得足够好,就能得到他们的爱。可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啊,他们压根儿就不爱她。你知道吗?盼盼小时候是一个很脆弱,很安静的女孩子,经常一个人发呆,一个人躲起来哭,甚至,想自杀。可是慢慢长大,她变得勇敢,坚韧,一副阳光开朗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她其实不是这样的,她比谁都细腻敏感,可没办法,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她装得开心,才能真的开心,她装得坚强,才能真的坚强。庆幸的是,她现在真的,变得很坚韧,很强大,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她是真的接受了,放下了。我很开心,至少,她不会再为他们哭了,他们根本不值得她哭。”

“所以,她的父母,现在离婚了吗?”齐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陈涵的字字句句,都像一块块石头砸在他心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她漫长的痛苦的那么多年,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再次看向陈涵的时候,齐越眼里充满了感激,他心里有了答案,因为有爷爷,有陈涵,有陈元。

他们每一个人都真正打心底里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给了她一个家,一个心里的家。所以,她能长大成现在的模样,不是她一个人熬过来的,他们都陪她熬着,这是最幸运的事。

陈涵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们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说,我们给了盼盼一些爱,那她也给了我们很多很多的爱,至于我家的事儿,就不跟你说了。她妈妈死了,她十一岁的时候,癌症走的,他爸爸肯定是再婚了呀,他搬去那个女人那里,把房子留给盼盼了,然后,再没管过她。爷爷帮盼盼卖了那套房子,把钱给她存卡里,那就是她后来的学费和生活费。但,村里的房子能值几个钱?所以,她只要有时间就去挣钱。别人家修房子,她去背砖背沙挣钱,暑假去给人家掰玉米割稻子挣钱,下雨了去林子里捡蘑菇卖,天晴了去河里摸螺蛳找螃蟹捉虾卖,甚至去山里找知了壳,找草药晒干了去卖。我们都跟她一起,她后来几乎住在我们家,跟我们家亲妹妹没什么区别。”

“对了,还有,我印象最深的几次。一次是盼盼菠菜过敏,嘴唇烂掉,上下唇粘连在一起,一张开嘴,就是血肉模糊,看着都吓人,但是没人管她,她自己咬着木棍张着嘴睡。还有一次,她小腿被摩托车排气管烫了一个手掌大的泡,破皮之后,流血流脓,粘在裤子上,一撕就是血糊糊的一片,至今还留着疤,可是没人管她。还有,她第一次来大姨妈,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要死了,自己难受了一天,还是没人管她,她自己流着血去买姨妈巾,问小卖部的阿姨姨妈巾要怎么用。但最讽刺的是什么?她妈妈是医生,还是公认的,医术很好的医生,所以你说,这样的爸妈,有跟没有,有区别吗?”

陈涵越说越气,越说越气,心里堵得慌,有点喘不上气,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下来。

齐越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了解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故事吗?

而这些,只是陈涵看到的,那些她没看到的呢?在遇见陈涵之前呢?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啊。

陈涵觉得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于是拎起小椅子,道:“所以,你现在知道,她能这么好好的站在你面前有多不容易了吧?以后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饶不了你!哎,姐姐洗澡去了,妹夫好好消化消化啊。”

给你点儿颜色就开染坊?

妹夫都喊上了?

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气死我了,一想到就气。”去洗澡的一路上,陈涵还在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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