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传来议论声:“这人竟敢弑父杀母!”
“她疯了!”
“她长的就和咱们不一样,她是异类,杀了她!”
“……”
议论声铺天盖地,充满愤怒。
几个男人拿着棍棒冲上前,萧南嘉连正眼都没给他们,锋利沉重的的战戟在她手中游刃有余,戟刃挽出锃亮的梨花光影,少女扬起的高马尾英姿飒沓,她三五招就把他们全部当街挑死!
血液在地上流淌。
萧宝镜嘴巴张得圆圆的。
——从小到大,本宫都是国子监读书第一,骑射第一。
少女冷漠又骄傲的声音,回响在萧宝镜耳畔。
直到此时此刻,亲眼看见萧南嘉以女子之身,挑落那几个壮汉,她才明白这份成绩的含金量。
满街肃杀。
精怪们被激怒,纷纷涌上前来,一副要活撕了萧南嘉的表情。
萧南嘉盯着陆予安:“本宫不想走别人设定的剧情。陆予安,你跟不跟本宫走?”
长风吹起她的高马尾。
她的下颌线条利落干净,俊挺的眉骨像是兵戈刀剑勾勒出的杀伐果决。
陆予安看着她笑,眉眼宛如春风化水:“卑职誓死追随殿下。”
即便违背蝶庄梦境的运行逻辑,即便与千千万万个精怪为敌,他也要追随萧南嘉。
马文才跑了。
《梁祝》的故事,在此刻彻底支离破碎。
萧宝镜呆呆看着他们杀出重围,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一把扔掉盖头,钻出花轿:“不是,你们跑路带我一个呀!我现在算怎么回事,我被甩啦!祝英台还没给梁山伯哭坟化蝶,就被马文才逃婚啦!不是,你们回头看看我呀!”
她挽起繁复的嫁衣,急急忙忙地跟在人流后面追。
跑得喉咙都要冒火了,这群人才终于停下。
他们把萧南嘉和陆予安逼到了城郊悬崖边。
萧南嘉浑身浴血,抬袖擦了下嘴唇。
血液把她的唇瓣染得愈发鲜红,像是盛夏里最炽烈的花。
陆予安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早就脱掉了那件大红喜服,白色衬袍半边染血,手臂骨肉外翻,看起来触目惊心。
那些人振臂高呼:“把这女的沉塘,把这男的押回去成亲!天底下没有晚辈忤逆长辈的道理,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无数只手伸向萧南嘉和陆予安,要把他们分开。
一张张木板脸上,写满了“愤怒”、“仇恨”、“不知廉耻”、“不可理喻”等等负面词汇。
混乱之中,萧宝镜弱弱举手:“那个,作为当事人,我能不能说两句?”
她也顶着一张木板脸,看起来和大家一样。
于是他们道:“那你说两句吧。”
萧宝镜走到陆予安面前。
犹豫片刻,她忽然抬手,“啪”的给了他一耳光。
萧南嘉剑眉一锁。
萧宝镜顶着她瘆人的冷厉视线,嘤嘤啼哭,骂道:“你竟敢在大婚时抛弃我,和别的女人私奔!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你走,带着这个女人走啊,你们这对狗男女,有本事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背对着那群人,一边骂,一边拼命朝陆予安和萧南嘉使眼色。
陆予安会意,却担心地看着她。
萧宝镜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会有事。
可是那群人却不肯放他们走。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不准走!犯了错就得受罚!”
“要么死,要么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
“对!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
“……”
群情激愤。
萧南嘉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她冷眼看向不远处的一株桃花树:“你还不打算动手吗?”
萧宝镜好奇地跟着望去。
风吹来的方向,几只粉蓝蝴蝶翩跹飞舞。
道袍簪花的少年,揣着手站在桃花树下,正看着她笑。
萧宝镜胸腔里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脆生生喊道:“卖货郎!”
她挽起裙裾,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卖货郎,你没被打死呀?我还以为你被打死了呢!”
商病酒见她踩到裙裾快要跌倒,笑吟吟扶她一把:“我这么厉害,怎么会被打死呢?”
两人正说着话,一把战戟呼啸着刺破风声而来!
战戟擦过两人的脑袋,笔直地扎进桃花树干。
萧南嘉冷着脸打破他俩的温存:“还不动手吗?!”
萧宝镜小声询问:“卖货郎,你认识四公主呀?”
“认识一点点。”商病酒伸手,一只蝴蝶翩跹着落在他的指尖。
他的声音清越悠然:“‘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从前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栩栩如生灵动逼真。
他惬意沉醉地飞过山水,仿佛自己天生就是一只蝴蝶,竟忘了他原本是庄周。
突然醒来,他惊惶想起,原来他是庄周。
这春夏里的刹那一梦,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
萧南嘉眼眸微动:“我明白了。”
陆予安冲商病酒感激地略一颔首:“多谢指点。”
萧宝镜:“……”
啊?
卖货郎指点什么啦?
他们这就悟啦?
萧南嘉和陆予安刹那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两只上下翩跹的蝴蝶。
萧宝镜:“……”
啊?!
他们就这么水灵灵地离开了梦境吗?!
好家伙,梁山伯和祝英台没能化蝶,马文才和别家小姐成双成对地化蝶啦!
萧宝镜挠挠头,又看见那些小镇居民一动不动,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祝母突兀地站在他们中间。
她握着一块手帕,复杂地注视她:“你被逃婚,就不伤心难过吗?”
萧宝镜老实道:“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逃婚就逃婚呗。”
祝母:“可他是爹娘为你挑选的相公!你这辈子就应该和他在一起!”
萧宝镜:“我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你总说感情能培养,可是你和你的相公也是盲婚哑嫁,这么多年过去,你们培养出感情了吗?”
祝母抿了抿嘴。
“很难吧?”萧宝镜喃喃,“他喜怒无常唯利是图,眼中只有他的脸面和权势。他脾气不好,长得也不好,黑黢黢的,瞧着就吓人,对你还动辄辱骂毫无敬重。你在他眼中,只是繁育后代的工具,即便不是你,他也可以欣然接受别的女人来当这个工具。你在他心里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正巧合适而已。你瞧,你为他生儿育女,可是他对你没有任何感激,说不定还会在私底下嫌弃你不够美貌、不够温顺、对他的前途毫无助力,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再挑挑选选。”
萧宝镜鼓起勇气,看着祝母:“现在你告诉我,这就是爱情,恕我不能同意。”
四周寂静。
祝母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