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悟已经开始闹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彻带着七海沿着横滨湾，在混着海腥味的各种犄角旮旯清除了数不胜数的咒灵。有时候，一个狭窄的废弃集装箱里面甚至能一下子钻出数十只有着硕大复眼的黑蝇头，箱门打开，密密麻麻的虫蚁混合着潮湿腐烂的气息，那一瞬间，彻甚至呆住了，表情一片空白。
……情况复杂，工作量也着实大到令人难以喘息。
又一次连轴转外加细心检索咒力痕迹，眼看周围一片的咒灵都排除完毕，两人都身心俱疲，暂时停在港区边的一处座椅上休息。
海风习习，横滨的鱼虾腥味儿好像比东京还要厉害，顺着海风就钻进人的毛孔里，疲劳之下渗出的汗水好像是浓缩的海水一样，既胶粘湿咸，还透着一股海鲜的味道。
彻舔了一口干涩的嘴唇，舌头都被咸得苦哈哈地，他脸都皱成一团，闷闷坐在座椅上也不知道郁闷什么。
“前辈你还好吗？要不要打车回酒店？”七海眉头下压着看他，问道。
彻胸膛和喉咙里都哽得难受，但毕竟训练这么长时间，身体素质还是比普通人要好，于是他微微摇摇头，“不、不用了，酒店离得不远，我们慢慢走回去就好。”
跟五条悟他们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效率飞快，五条悟六眼之下任何咒灵都无法隐蔽，夏油杰体能最好，咒灵逃跑的时候甚至能扛着彻一起追，而彻只负责排除咒灵术式影响和最后的扫尾，追逐攻击之类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去。
外加浑身没有半点咒力的他体质薄弱非人的意志可以改变，现在充当一场任务的指挥和头领，身为前辈还要额外关照同为招揽人才的后辈，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果不其然，他头发濡湿贴在额头、鬓角，累得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狼狈相。而七海虽然刚才也是差不多的表现，但他有咒力梳理，现在只是呼吸稍微粗重一些。
侧头看向彻，他嘴巴微张辅助呼吸，嘴唇上微微起了白皮，额发盖住部分眉眼，七海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
之前见到的彻，在同级的保护下都是洁净又柔和的，哪里像现在这样灰扑扑，像落难的公主。
虽然明知执行任务必定要粗糙一些，他自己也风尘仆仆浑身汗渍，但他还是觉得不妥，彻前辈应该再干净漂亮一点才对。
七海站直身体朝周围扫视一圈，垂眸叮嘱道：“在这里稍等一下。”扭头向路旁的小便利店走去，就几分钟后出门，再回来手上就拎了一个小袋子。
接过七海带回来的功能饮料，彻道谢之后甚至还得再平复心跳，再艰难咽下几口口水、重新梳理呼吸才能将一口水从喉咙顺下去，而此时，七海早已像没事人一样，略带担忧地看着他。
又从袋子里面拿出湿纸巾，让彻再稍微擦拭一下脸颊、额头上的汗水。
轻轻把贴湿巾在脸蛋，发热的皮肤表面触碰到带着冰凉水渍的纸巾，狠狠缓解了不适，彻眯起眼，仔仔细细地擦拭了整张脸。
七海静静看着他。
“诶？是你！”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彻脸上还盖着湿巾降温，抬起头，歪着脑袋疑惑地“嗯？”了一声。
七海侧目，微微扭转身体挡住被搭话却乖巧没有防备心的前辈，微蹙着眉，沉声问：“你是谁？”
“我，我啊！”身穿紧身运动套装的健壮男人目光炯炯，咧开嘴巴伸手指着自己，还把脸凑得很近，动作下他胸前的背包差点甩到彻的脸上。
彻轻蹙着眉避开，“……？”
“我们之前在东京见过的！那时候、小商店里面！”
相较于来人那么激动，彻甚至还往后仰了仰，对这张脸没有印象，但听着这句蹩脚的日语，脑海里慢慢浮现去年冬天的事情。
他在给五条悟生日礼物到处准备颜料的时候，在东京湾周围的小店里遇到的外国咒术师。
那人当时还不会几句日语，英文也说得拗口，没想到现在进步很大，张口也能说很长也表意清晰的句子。
彻恍然大悟，试探性开口问：“张、张先生？”
男人眼睛黑亮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笑容阳光爽朗，明媚到有些傻气。
“哈哈……你、你还记得我呢……”面对这张比记忆里更加精致秀美的脸，张灵秀突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动作开合很大，外加一头板寸在男士也流行长发的日本街区有些格格不入，突然扭捏起来还挺奇怪的。
和日本人不同，中国人好像总是更开朗大方一点。彻第一印象倒不抗拒这位外国友人。
“您来这边也是有任务吗？”彻拘谨笑着礼貌问他，“我还以为您之前就回国了呢。”
张灵秀摆摆手，“我在日本的学校做交换生，顺便接点任务赚零花钱，短时间是不会回去的。”
七海倒是扭头看了一眼张灵秀棱角分明的脸，透着一股在日本地区很少见的正直坚毅感，像老电视剧里面，剃去胡须的某个三国人物。
“冒昧问一下，您今年几岁？”
张灵秀对七海带着一种莫名的尊敬，“哥哥你好，我今年二十岁整，明年就要考研了。”
七海喝了口功能饮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也许西方血统就是显得成熟吧，他该习惯的。
彻尴尬得手心都要流汗了，扯起嘴角讪讪笑了一下，介绍道：“这是我们高专的后辈，七海、额他今年十五岁……”
张灵秀倒是不尴尬，只一副感叹的样子，“哇哦！原来是这样！”
救命！彻也不说话了，绞着袖口，垂眼看着脚下。
张灵秀看彻一副风尘仆仆、面带疲惫的样子，猜测对方也是在执行任务，回忆到日本人那种小资的调调。
“要去喝一杯吗？”张灵秀搓搓手，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小咖啡馆，“咳、我请客，你们两个额、请。”
彻身后抱胸垂眸面无表情发呆的七海听见这句话，慢慢掀起眼睑，冷眼看着这位陌生的咒术师。
彻面露迟疑，自觉跟对方也并不是很熟悉，微笑着就要说出拒绝的话，但那一瞬间纠结拒绝话术的沉默，让对方还以为得到了同意，扬起快乐的笑脸，一边摩拳擦掌地伸展身体一边说话。
“你们任务还没完成吧？我们一起要快一点，快点快点——那边还有咒灵……”张灵秀在胸包里摸索两下，掏出一柄特制的咒具，状似罗盘的咒具上一根指针缓缓摆动，彻和七海一瞬间定眼在上面，直至指针完全停止两人才从咒具上移开目光，对视一眼，皆有些好奇。
“这是咒具吗？”彻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张灵秀。
张灵秀点点头，二话不说，直接把罗盘塞到彻手上，干脆说：“你试试用。”
但令他傻眼的是，他才用了不到半年的新罗盘在彻手里就跟死了一样，细长的指针一点都不带动的。
彻还没反应过来，张灵秀又伸手把罗盘拿过来，用力晃荡了几下，还拍了拍背面，内部零件叮铃咣啷的声音跟着乱响。
看着高大男人满脑袋疑惑的样子，彻欲言又止，之前是好的，但这下肯定是真的坏了。
“坏了也没事，这东西受地球磁场干扰，本身也不怎么准。”张灵秀索性把晃里晃荡的罗盘塞回腰包，屏息凝神仔仔细细地观察四周，先是皱眉看了一眼身后的某个小巷口，仔细观察之下好像是个普通人的咒力水平。
随意瞥了一眼之后无所谓地转回头，小巷子是里面有人，但一个普通人，无论是在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都不关他的事。
然后伸手指着西方的一处尖顶小棚，远远看去，勉强看出那应当是一个废弃的旋转木马。
看身后两个年轻人满脸好奇，张灵秀来了兴致，直接开始了讲解教学。
他来自其他的国度，学习的方法不同，对于咒力的见解自有一套公式，将细微的咒力痕迹串联成线，很公式化地讲解了不同于高专教学的判断方法。
所以，莫名其妙就在横滨的一家小咖啡馆靠内的小桌子上面，成立了一个临时的学习小组。
“你们日本这边的咒灵真是厉害，我来这边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唉。”
彻第一次注意到身边和其他地区的区别，表情有些茫然，问道：“为什么？不同的地区咒灵也不一样吗？”
张灵秀想了想，问道：“你知道咒灵怎么形成的吧？”
“咒灵产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彻高专入学学的第一课就是这个，他铭记于心，对张灵秀点头，眼巴巴看着对方想听他说下去。
张灵秀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磕巴了一下，他别过眼，麦色的皮肤有点发红。
他这股扭捏的样子看得七海直皱眉：“？”这家伙害羞个什么劲？
“泡沫经济之后，日本地区家庭破产骤增，人们的怨念也很大，没有我们那边那么平和。”张灵秀绞尽脑汁憋出这句话，“不过你们这边顶尖厉害的咒术师也多，不用担心被咒灵压制。”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张灵挠挠头，眼看着彻有些失望垂眸的样子，急急忙忙又说，“不过我可以回去问问我的老师。”
彻嘴巴微张，连忙摆手：“我也没有很在意的，张先生您不用麻烦的！”
说话间，七海见彻回了个line，像意识到了什么，秀气的眉毛微拧了一下，随后舒展，卷翘的睫毛眨了两下，嘴角抿起一个小小的梨涡，冲手机屏幕也笑得很乖。
对面本来看起来还算正派的男人，此时一副看直了眼的出糗模样……啧，贼眉鼠眼的。
七海面无表情喝着没滋没味的咖啡，看前辈和朋友聊天也不插嘴，这时候，他的手机开始响起来，叮叮当当地，不用猜就知道是那黏人粘得不得了的二年级两位前辈。
他本来没管，但聊天框对面实在咄咄逼人。
急着让一之濑前辈回去，为什么不去给一之濑前辈发啊！？七海心里恼怒，一口喝掉剩下的咖啡，噔一下翻开手机。
【怎么还没回来？】
膈了一段时间没发，估计是彻刚刚回了那一下。
然后五条悟就转而过来烦他了。
【啊！？小彻说他在和别人聊天，让我乖一点！！】
【可恶！不知道我在等他吗！？】
【七海，对面什么来头！？我怎么不知道小彻还有什么能说这么久的朋友！？】
【那家伙长得帅吗？有五条大人帅吗！？】
五条悟发过来一张表情超做作的自拍大头照，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摆姿势的时候估计猛眨出了残影，看样子是想让他给彻看，好把人勾引回去。但七海毫无感觉，也没有动作，面无表情地往下滑。
【怎么样，是不是比起我超级差劲？】
【小彻怎么和他聊这么久！？】
消息加载刷屏还在继续。
——好烦，这家伙真的好烦。
然后果然还有另一个人的消息。
夏油杰比起五条悟倒是收敛很多。
【七海，你们今天怎么还没回酒店？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还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人耽搁了？】
【已经很晚了，悟已经开始闹了。】
这不是知道嘛……虽然这样想，但七海对夏油杰这位前辈还是尊敬的，老老实实地回复：【彻前辈遇见之前认识的人了，和五条前辈说过了，应该会晚回去。】
夏油杰看了眼一边急得直抖腿的五条悟，他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酒店大门了一样。梅子一双圆溜溜暗藏黑红的眼睛也盯着门口，雪白的尾巴偶尔轻扫地面。
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握着手机嘴唇紧抿，也是紧皱着眉头坐立不安的样子。
【或许，你把地址发过来，我一会儿正好要出去逛街。】
七海沉默，【在cosmo clock21摩天轮后面那条街的一家咖啡馆。】
就在七海刚发出地址的下一秒，彻跟对方告别的声音就响起。
“抱歉，张先生，我的同伴们还在等着我呢，我们得早点回去了。”彻最后礼貌地点头告别，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发现七海好像没有动作，转头，雪白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走了七海。”
七海看了眼聊天框对面迫不及待发来的【我和悟马上就到】，深吸一口气之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在前辈疑问的眼神下表情不变地迈步。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