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这样畅所欲言的聊天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已经和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先进思维脱节了呢。”
蓝采歌感慨着放下了茶杯,那张虽不再年轻,但依旧风韵美貌的脸上带着倾吐完的舒畅感。
“你想多了,如果真要论老的话,许久未曾接触外界的我才算是真正的老人。”
曼陀罗平静的摇了摇头,并将茶杯底部的最后一丝绿茶饮尽。
“唔,聊了这么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想你应当还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
“呵,蓝局长之前谈话如此热情,我还以为你会留我下来吃饭呢……”
曼陀罗站起身,面无表情的开口,让人分辨不出这句话到底是玩笑还是真情表述。
“呵呵,今天城市刚刚经历过战斗,各部门都在加班,食堂里大概率也只有最基本的工作餐了,工作餐您应当早吃厌了吧?既然没有好酒好菜,所以我就不丢那个老脸强留你下来了。”
“对了,关于你身份的问题,我会替你保密,虽然那张通缉令有权限得知的人并不多,但我劝你还是最好改一下代号,以免上层突击检查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她善意的提醒道。
“……”
曼陀罗沉默不语,停留在原地。
“嗯,怎么没反应了?不会是真想留在这儿陪我一起吃工作餐吧?”
蓝采歌和伸手在少女的眼前晃了晃。
不知是不是她眼睛出现幻觉的缘故,在她伸手试探的那一刹那,她似乎看到了面前少女的脸色忽然惨白了一瞬,阴影与苍白肌肤交错的瞬间,那种感觉又立即消失了。
“不,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被我忽略的事情……”
“对了,你将那只蜂后腹部中70%的幼虫转交给我,剩下的则留给你们做研究或上交给上级备份。”
曼陀罗略作沉默思索状,缓缓开口。
“是察觉到这只蜂后,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只蜂后的状态有些奇怪,和我曾经见到的一种极为麻烦的侵蚀种十分相似,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就由我替你们解决掉这其中的隐患,剩下的30%由你们特测局监管,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曼陀罗继续补充道,话语的最后,她目光认真地投向蓝采歌的身上。
“可以吗?”
“当然可以,在对付侵蚀种上,你是专家,在专业问题上,领导也得听专家的,这个道理我可不会不明白。”
蓝采歌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丝毫不情愿的表情。
“很好……谢谢你。”
“都是朋友,说什么见外的话。”
电子大门再次打开,曼陀罗走出了办公室,蓝采歌注视着她的背影又突然补上一句。
“只要你不做出危害天泉市市民的事情,我蓝采歌就永远不会背叛你。”
前进的背影突然停下,那道黑色略显孤寂的倩影微不可察的晃了晃。
“……会的。”
沉默良久,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道出了最后那声虚弱的回应。
随着红外遥控器的按钮摁下,办公室内的监控系统重启,蓝采歌坐回了椅子上,她垂眸,沉思地注视着曼陀罗喝完还没收拾的茶杯。
指尖不停哒哒的扣打在那张泛黄的通缉令上。
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南郁离拖着疲惫的身子,单肩上披着一件布满灰尘褶皱的外套,那是他早晨出去穿的那件,回来时特意在路边的废墟中,进行了一波“真实化”处理。
提起酸痛的胳膊,费力地在裤子口袋中一阵摸索,钥匙串碰撞发出叮铃的脆响,精准的找到那根表面都有些磨至光滑的钥匙,对准插入锁孔。
大门打开,青年走入玄关,斜靠在木制的门框上,有气无力,眼脸耷拉着熟练的用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脚后跟上脱鞋。
家里静悄悄的,可玄关处那一双熟悉的女士小皮鞋却暴露了家中已有一位主人回来。
南郁离刚刚关上门,属于妹妹房间的那扇木门却恰巧打开,身穿着居家服饰南清瑶手中端着一盘洗干净却看似吃不下的青葡萄。
她像是正好打开房门,遇到了某个不熟的陌生人一样,只是在路过客厅的时候,轻轻的瞥了一眼,随后,一声不吭的将那盘葡萄放在了客厅桌面上,拖着自己的白兔拖鞋回到房间,拉上了门。
南郁离看着妹妹紧闭的房间,大门并没有多说什么。
自己妹妹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他其实很明白,只不过为了一些彼此之间的秘密和不得不维持的“矛盾”,他才不去点破,说破。
倒不如说现在这种状态,是他计划中最期望的样子。
回到曾经兄妹的那种相处关系虽然看似美好幸福,但实际上,如今的自己已经不配得到这些普通人拥有的美好了。
能苟延残喘的活下来,都算是捡了一条命。
若非家庭的特殊缘故,自己是这个家中唯一能成为妹妹南清瑶的监护人人选,恐怕在那天雨天,自己就和那些同伴一起留在那儿了……
支撑自己活着回来的信念之一,就是南清瑶,自己这位看似情绪淡漠,实则善良,心绪敏感的妹妹,他实在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孤独的度过童年。
南郁离坐在客厅桌上,嘴中吃着还残留水渍的青葡萄,深邃的眼中不知在酝酿些什么。
刚刚经过灾难的洗礼,外卖服务应当是暂停了,注意到家中的油烟机似乎有动过的痕迹,南郁离来到了厨房,掀开煤气灶上的铁锅锅盖一看。
嚯~
那一颗颗静静躺在锅底黑如煤炭的米状颗粒,正向外散发着名为碳元素的浓烈气味。
空气中充斥着股股怨气,就像是烧焦的大米们不断的发出惨叫,申诉着之前所受的油锅酷刑。
南郁离不禁嘴角抽搐地看向紧闭的房间。
看来这丫头是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时间,尝试着自己烧饭,只不过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自己的妹妹似乎根本就没有烹饪这方面的天赋。
只是回想起童年时期,母亲的糟糕手艺,两相对比,南清瑶的表现似乎也就没有那么不堪了,至少她第一次烧锅做饭,没有将锅底烧穿。
打开冰箱,发现家中的存货不多了。
看着电饭煲中还剩下一部分昨天未吃完的鲜米,南郁离从冰箱中取出了几个鸡蛋,一包榨菜,决定中午就简单的做个蛋炒饭。
热油下锅,锅铲与铁锅发出精铁交鸣之声,不一会儿,厨房以及相邻的客厅中便弥漫着阵阵食物诱人的香味。
南郁离将蛋炒饭装入盘中,却并没有送入妹妹的房间,而是随手将其搁置在了客厅桌上,自己则转身回厨房清洗厨具。
这一步清洗流程,南郁离做得很慢很细致,等到他出来的时候,桌上那盆原本装着满满当当蛋炒饭的碗,不知何时,已被清理一空。
青年拿起碗看了看碗中几乎不残留一粒米粒的情况,日常冷硬的面部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微弱的笑意。
这丫头看来是真的饿了。
只是这抹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体内随之传来的剧痛与抗拒感,让青年原本正常的脸色猛地变得扭曲,煞白。
身体一个颤抖,没拿稳手中的瓷碗,瓷碗掉落在地面发出脆响,顿时,裂成了无数尖锐的碎片。
妹妹的房门再次被打开,身穿着居家服的她,黛眉微蹙,看向客厅的方向。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刚刚手滑了。”
面色恢复正常的青年蹲在地上一边清理着地上的碎片,一边用没什么温度的话语回应道。
南清瑶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她握着拳,明显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几番犹豫之后,还是强忍了下去。
“注意休息,还,还有,祝你找到心仪的工作。”
她便又转身关上大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一直硬撑的青年,终于是忍不住单膝跪在了冰冷的瓷砖上,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落在白净的砖面上,光滑如镜的瓷砖面倒映出南郁离此刻狼狈的模样。
而在他身下的影子,那片阴影竟呈现违和常理的蠕动,影子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正有某些被束缚在阴影里的存在,在活跃,在急躁。
南郁离扭头看向自己影子中冒出的那一点点触手尖,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
“看来,你们也饿得受不了了吗?”
“喂饱了妹妹,接下来还要喂饱你们啊……”
说话间,他艰难地扶着椅子站起了身,脚步略有踉跄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