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乡镇企业的大院里,闹腾起来了。
“跑了,人不见了,妈的,那个支书和刘二梅都不在了,快来人啊!”
几声高亢的呼喊后,李四子慌忙丢下手中的牌,冲到院子里,而屋里的那群流氓倾巢而出!
“人呢!?”
李四子一脚踹开平房的木门,灯还亮着,可记账的东西都不见了,这明显就是跑了。
“妈的,去哪了?不是要给咱们算工资!”
有人咋咋呼呼的叫喊。
李四子喘着粗气,紧咬后槽牙,喉咙处爆出极其愤恨的叫吼:“跟老子去造纸厂,裴寂昌别他妈想给省城拉货!”
“去造纸厂!”
“妈的,那狗支书跑求去哪了!”
“真他妈的嫌命长!”
一群人骂骂咧咧,大步朝着厂区外走去,李新民在平房门口愣了片刻,晃动的吊灯令他心神不宁,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追上那伙流氓。
好不容易走进李四子的团伙,李新民不想撇开这层关系,唯一心里头顾虑的是,家里刚刚给他找好工作,来年开春就能去上班。
肯定没事,在城里谁能闹得过李四子,人家亲舅舅可是胡所长,肯定没事的......李新民这样盘算着,不知不觉中窜到前头,与李四子并肩。
“哥,咱可是本家。”
李新民挤出僵硬的笑容。
“对,是本家!”
李四子笑着揽住李新民的肩膀,这群流氓走得越来越快,直奔造纸厂......
这时,在造纸厂的矮楼,副厂长的办公室依然亮着灯。
周薄康可从来没有留过厂里的骨干加班,眼下头一回,他们正激情讨论着厂区未来的发展,烟灰缸里栽满了烟头,情绪相当激昂。
可这位周副厂长,一直偷瞄墙壁上的挂表,他在卡着点,耗时间。
“寂昌向我保证过,在这月中旬左右,给咱厂回款,已经签订了相关协议,而卫生纸的利润,相比传统的纸张要高得多,这一步创新一旦能走成,大家伙的工资还能再涨一涨,同样是咱造纸厂改革的重要一步。”
周薄康扶了扶眼镜,看起来非常劳累,想来一直操心厂里的事,不辛苦那是假的。
但其实吧,这段时间天天熬夜,帮着给裴寂昌开门,能不累嘛。
“周副厂长真是太辛苦了。”
有位骨干忍不住重重感慨。
“我看这一把手真该让薄康当,张兆喜搞的那去库存的事,就是花架子,钱都进了他个人口袋,狗日的哄骗鬼呢,还让工人们那么辛苦。”
有性子刚烈的骨干开口叫骂了。
哪怕豪铭纸业把账做得太漂亮,场面话说的再好,但对于这批骨干而言,他们是明是非的,岂能不知道张兆喜屁股底下藏着屎!
所以,出现了裴寂昌这么一个人,愿意扛雷,还忠心耿耿,彭正铭也就用他了。
“唉,这话可不敢乱说,要不然薄康的处境会更难,总之,大家一起努力,为咱造纸厂寻求新出路。”有人立即大声劝告。
“对,我们要创新,以后让工人们都持股,享受到更多的优待。”
秦兰高亢的话,让人心团结。
于是,这间办公室里,响起轻轻的掌声。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过节还把你们留着,对不住了。”
周薄康站了起来,准备要走。
“老周,你这话说的,好不容易开一次自己人的小会,我们当然要支持。”
有人当即附和,何况刚才刮了会妖风,多待着也很正常。
随后这些人快步走下办公楼,又往厂区大门而去,周遭一片寂寥。
“天是真黑呀......”
有人感慨。
突然,“咚咚咚......”大门响起猛烈的撞击声,同时夹杂着高亢的叫骂:“给老子开门!”
“这是来强盗了?”
有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门卫老张慌慌张张地从门房跑出,看到周副厂长后,急着靠过去。
“来了一群闹事的人!”
老张惊呼,浑身打着冷颤,这开厂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来闹事的。
“咱们给所里去电话,千万不能开门。”一人连忙叮嘱。
“我还不信了!”
一道亢奋的声音响起,周薄康随之往前一步,“光天化日之下,不是,说错了,法治社会之下,他们还要咋,我去看看谁来闹,成啥了!”
周薄康不顾劝阻,大步而去,不,应该是小跑,火急火燎地拉开那扇厚重的铁门。
“看看,我家这口子当了副厂长以后,心态就不一样了,遇到事也不怕事了,就是得有这股心劲!”
秦兰连忙为周薄康开脱,不过那些骨干一个个愁眉苦脸,心惊得厉害呀!
“锄把队的人!”
周薄康往后退去,故意让李四子这伙人进厂。
“裴寂昌在哪?”
李四子提着锄把,甩开膀子砸在门房玻璃上,响起巨响,玻璃碎渣掉了一地。
“你们还敢砸造纸厂!”
周薄康又喊。
“你们算个求。”
有一流氓冲到门房里,提起锄把就是一通乱砸。
李四子上手推了一把周薄康,人顿时坐在地上,哭嚎起来:“哎呀,我是造纸厂的二把手,你们要干啥啊,凭什么打人呀......”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副厂长?让张兆喜来,裴寂昌在哪!”李四子又吼,目光凶狠地看向那些骨干。
厂里人的默契在这危急时刻展现了,同时卖力地摇头,然后纷纷后退,一个个都怂得厉害。
“妈的,许松绳在不在这里,今晚上别他妈的想出货,不想惹一身骚,就把人交出来!”
李四子晃着锄把大吼。
“哎呦,你跟乡镇企业有过节,来造纸厂闹啥事啊,裴寂昌的货运车今晚上没来,我们还能骗你不成。”
周薄康又颤颤巍巍地站起,一副极其无辜的怂样。
“就今晚上没过来?”
李四子咬牙切齿,他可不相信这鬼话。
“是啊。”
周薄康用力点头。
“哈呀,老子守在门口了,告诉许松绳,老子非把他的狗腿打断,要是让我看见裴寂昌的货车,你们的嘴都得烂了。”
李四子怒目圆瞪,随即锄把队的人直接锁上了门!
周薄康等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敢冒然离开,只得扭头往办公楼走去,应付一晚上。
是吧,流氓团伙欺负乡镇企业的事实,如何嚣张跋扈,可被人民群众见识到了,而且还都是有工作的人。
“看看,咱县的乡镇企业发展多困难,还得先把那群爷爷给喂饱了。”
有人愤慨发声。
周薄康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兰一眼,两口子都心里担忧得厉害,他们回去避避风头,也就没事了。
可裴寂昌为什么非要把李四子那群不是人的东西给激怒,究竟想干啥?
这个夜,太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