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神客家里正在操办后事。
苗神客有一儿两女,两个女婿也与他住在一起,应门的是苗神客的大女婿王齐,见到狄仁杰,获悉这些人是天后派来祭拜慰问的时候,王齐连忙把他们请了进去。
武则天虽然怀疑苗神客是他杀,但是苗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都以为苗神客是承受不了武后的压力而自尽,因此所谓的天后遣使慰问,自然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作戏,但这种心态,他们并不敢表露出来。
狄仁杰一双老眼何等敏锐,他不但察觉到苗神客的两个女婿王齐和李先广悲恸之色是装出来的,甚至还察觉到他们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如果不是灵棚高搭,又有旁边天宫寺方丈派来的和尚在那儿嗡嗡地念着往生咒,苗神客的一儿两女哭声不绝,现场气氛太过沉重,他们甚至会不自觉地露出喜色。
这也情有可愿,他们毕竟不是苗神客的亲生子女,苗神客潜居于此,避门不出,原因是什么他们一清二楚,而武则天到底会怎么处置苗神客,他们心里并没有谱。恐怕他们平素没少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被武后一道旨意,来个满门抄斩,如今苗神客死了,系在他们脖子上的这道绞索才算是解了去。
熟谙世事人情的狄仁杰看在眼里,只是暗暗一叹,并不点破。他并没有告诉苗家人自己是奉旨来查办案子,只是上香、祭拜之后。与苗神客的儿子攀谈了一阵,问了问苗神客“自尽”前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当日苗府可曾有客人登门造访等等事宜。
杜闲作为苗神客的弟子,也穿了孝衣,里里外外的跟着忙活,忽然,他看见随那姓狄的胖老头儿同来的一群人中有个比较熟悉的面孔。仔细看了两眼,不由叫道:“啊!是你!”
杨帆弯腰摸摸他的脑袋,道:“小兄弟。你也在这里呀。”
狄仁杰听到二人对答,扭头道:“哦,你们认识?”
杨帆道:“是。前些时日,奉上官待诏所命,曾登门向苗学士求过一副字,当时就是这位小兄弟为我开的门。”
杨帆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今日再来,已与苗学士阴阳两隔。”
狄仁杰神色微微一动,问道:“可是贤侄救我那天?”
杨帆道:“正是!”
苗神客住在这里,实际上等同于软禁,狄仁杰也知道看管他的人就是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好诗文,专与词臣交道。来索一副字,那是很寻常的事情,便点一点头,站起身来,对苗神客的儿子和两个女婿道:“老夫这就回去了。几位还请节哀顺变!”
苗家人连忙回礼,狄仁杰领着杨帆、张溪桐等人便往外走,苗家人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就回去了,狄仁杰站在大门外并不立即离开,他看看那条狭长幽仄的巷子,又瞧瞧左右的高墙。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一会儿,舒阿盛快步走了过来,舒阿盛是狄仁杰的贴身伴从,一直也随在他身边,只是到了苗家不久,他就消失了踪影,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舒阿盛来到狄仁杰身边,作揖道:“阿郎!”
狄仁杰问道:“怎么样?”
舒阿盛道:“小人问过了,巷口那卖枣儿、核桃和香烛的几个小贩,在苗学士自缢的那天,并不曾见过有人进入这条巷弄。”
狄仁杰笑眯眯地道:“他们就能记得这般清楚?他们这些生意人,一直盯着这巷弄不成,怎敢确定一天下来,无一人入巷而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舒阿盛道:“小人问过了,他们说,因为这条巷弄里边就只姓苗的一户人家,苗家少有人到外面走动,除了一早苗家下人会出来买点菜,整天整天的都不见苗家人出来,也从不见有人进去,所以他们不需要记得苗学士自缢那天有没有人进过巷子,实际上这些天就一直没人进这条巷子。”
狄仁杰点点头道:“嗯,这样说来,他们的证言就可信了!”
他仰起头来,瞧瞧左右那两堵高墙,说道:“若是苗学士当真不是自缢,则必是有人逼迫,而这人又不是循正常路径而入。你们看,这巷子左边是天津桥,长街闹市,人来人往,不可能有人从这一面逾墙而入。宅子后面就是毗邻天津桥的洛河,那个地方一样不宜潜入,剩下来么……”
杨帆接口道:“那就只有这右边,只有可能是从天宫寺里翻进去的了!”
狄仁杰点点头,道:“走!咱们去天宫寺瞧瞧!”
狄仁杰一行人走出巷弄,绕到旁边的天宫寺,只见天宫寺人流涌动,只进不出,还没进门,一股声浪便嗡然传来,狄仁杰不禁奇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寺里在举行大法会么?”
舒阿盛道:“小的去问问。”
舒阿盛挤进寺去,不一会儿就跑出来,向他禀报道:“阿郎,天宫寺方丈正在为信徒讲授《大云经》。”
狄仁杰有些意外地道:“哦?竟有如许之多的人赶来听经?”
舒阿盛道:“听说,今日来听经的,每人都赏赐一升米!”
狄仁杰恍然,对杨帆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随着人群进了天宫寺,张溪桐等侍卫依旧拱卫在狄仁杰外围,只见大雄宝殿前的高阶上,搭起一个法台,一位老僧身披大红袈裟,宝相庄严地坐在法台上,台前鼎式的四足大香炉,高插着手臂粗的无数檀香,把个法台香烟缭绕、若隐若现的如同天宫一般。
天宫寺方丈元书大师高坐法台,正在诵唱梵文,只听他叽哩咕噜的也不知说的是些什么。说了好半晌,才停下声音,端起碗来喝了口水,一旁一个小沙弥大声道:“都静一静,静一静,听方丈大师讲解。”
元书方丈放下碗,清咳一声道:“世尊有言:吾涅槃已。汝于彼佛暂得一闻大涅槃经。以是因缘今得天身。值我出世复闻深义。舍是天形即以女身当王国土。尔时诸臣即奉汝以继王嗣。女既承正,威伏天下。阎浮提中所有国土悉来承奉,无拒违者……”
“世尊这番话是说。佛祖涅槃之后,这位亲传弟子当降临人间,以女子之身替佛祖统治人间。群臣百僚、天下万民、四方蛮夷,都应该臣服于她的足下。我们都知道,佛祖涅槃之后,统治佛国者是哪一尊佛呀?”
台下听经的信徒们七嘴八舌,稀稀落落地便有人应道:“是未来佛!”
“是弥勒佛祖!”
“弥勒佛祖就是未来佛!”
元书方丈微微一笑,道:“不错,是弥勒佛祖。而这位女身下凡,统治人间的女帝,就是弥勒佛祖在人世间的化身。说到这里,一些有慧根的施主想必已经想到了。不错!当今天后,就是弥勒佛祖在人世间的化身,是奉世尊之命统治人间的,若天后为帝,则世间太平。可除一切苦厄……”
狄仁杰站在人群中,暗暗摇着头,轻轻地吁叹了一声。
对于武则天称帝的念头,狄仁杰自然也早看了出来。对于武则天,狄仁杰心中有一种很矛盾的心态。狄仁杰忠于大唐,但他的这种忠。不是忠于李唐一家一姓,而是忠于整个大唐国度,所以他对武则天称帝并不排斥。
在狄仁杰看来,谁当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国家依旧平稳、强大,这个国家的万千黎民百姓能够太太平平地过日子,而目前来说,确实没有人比武后更具备统治这个庞大帝国的能力。
然而,他又清楚地认识到,几千年来都是男子当国,武后称帝将比男人改朝换代阻力更大,所以她若以太后身份统摄大权实是最好的选择,一旦她想称帝,就不可避免的要实施杀戮,从而必然对这个国家造成莫大的损失。
从他个人来说,他忠于这个国家,也折服于武后的魄力,因此忠于武后这个人,他拥戴由武后来统治这个国家,但国家已在武后的统治之下,他对武后非要争得皇帝这种尊号和采取的一系列手段并不认同。
同时,他更清楚,武后年事已高,一旦武后过世,这个帝国终究还是该回到李唐宗室的手中,如果由武氏继承这个帝国,必将为这个帝国酿成更大的动荡,原因是武氏子孙中没有一个堪为一国之主的人杰。
另一方面,李唐已历经三代帝王,对大唐的统治根深蒂固,这种影响绝不是武后这个李家的媳妇称帝区区数年就可以抹杀的,哪怕她杀戮的再狠也不可能,除非给她三五十年的时间来统治这个帝国,用至少十年的时间培养一位继承人,可她还能活那么久么?
狄仁杰轻轻吁了口气,忽然想起前几日太平公主设宴相邀的事来,心中不由一动:“李唐宗室不兴,想要振作宗室的,都被天后杀光了,但是……太平公主作为天后最宠爱的女儿,却没有被天后看作一个威胁,这就是‘灯下黑’了。”
“太子与庐陵王怯懦平庸,皆非大才,数遍李唐宗室,如今只有这位太平公主颇具才干。太平邀老夫赴宴,诸相作陪,看来她是有心涉足朝政了,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武后谋取帝位,不得不倚仗武氏一族,太平争权,所恃者也只能是李唐宗室,如此一来,她就得尽最大可能保护李唐宗室,那么……李室复兴便有了一线希望……”
狄仁杰想到这里,暗暗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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