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忠、姚崇、韦安石、陆元方等宰相们来了。这些官场老油条宦途经验丰富,时间拿捏的极好,几个人几乎是前后脚的到了玄武门,下了牛车,一并向宫里走。
几人一边走动,一边谈笑风生,眼看就到袭芳院了,忽听前边藤萝假山下有人愤愤地嚷道:“岂有此理,如此不合规矩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怎么得了?我要向皇帝进谏!”
几位宰相讶然,魏元忠打个手势,几位宰相不约而同站住脚步,侧耳倾听。
前方引路的小内侍一见宰相们止步,自然也不敢声张,就听藤萝中有人道:“今日宫宴,皇帝与众相公都要出席,这都是贵人!商贾贱类,台隶下品,安能与王侯公卿同座?”
这时就听又有一人道:“上官郎中,息怒息怒,你说的都是道理,可是这事你管得了吗?那几个蜀地商人是张奉宸的贵宾,你去御前进谏,岂非自讨没趣?”
先前那人慷慨激昂地道:“义之所在,何惧生死!”
另一人苦笑道:“生死之事倒不涉及,可你为官不易,为了这么件事情如果丢官罢职,不能为朝廷效力,何苦来哉。不要说你,如今张奉宸甚受圣宠,一会儿就算宰相们来了,怕也要装聋作哑,只当那些人不存在呢。相公们都不肯自找不痛快,你何必多事!”
“我身为礼部主客……”
“好啦好啦!消消气儿,赶紧安排你的差使去!在其位,谋其政。这话不假!可今日有宰相们在,就算有什么不妥之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礼部主客郎中出头,快去忙你的事吧!”
随着声音。两人越去越远,不会儿,二人绕过假山藤萝出现在月门口,魏元忠眯起眼睛一看。认得一个正是近日风头甚劲的千骑卫中郎将杨帆,而另一个却是礼部主客郎中上官霏。
姚崇回首,蹙眉道:“今日宫宴,张易之竟然把商贾领进宫来了?”
陆元方抚须道:“前几日听人说,有蜀地巨贾献珍宝于张同休,明珠碗口大小,珊瑚约有七尺,听来令人不敢置信。如今这么说,看来是真有商贾交通张府。贿以重利。得了二张欢心了。”
韦安石勃然道:“如此。便可使一群低贱商贾昂然庙堂之上么?”
陆元方苦笑道:“终究是张奉宸所邀,只要陛下没有不喜,我等……”
韦安石道:“我等宰相。上佐天子、下抚群臣,安能坐视朝纲颠倒、宫闱混乱而不置一辞?”说罢一拂大袖。昂然而去。魏元忠和姚崇对视一眼,慢步跟上。
冲锋陷阵的事向来都是小弟出马,韦安石初入政事堂,这事他出面最合适,如果触怒天颜,众人再为他出面斡旋就是。
韦安石一马当先进入袭芳院,上官霏见宰相们来了,连忙上前拜见,脸上隐隐然依旧怒气未息。韦安石欣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圣上未到,我等先四处走走,你自去忙吧!”说罢便与魏元忠等人沿花荫围廊缓缓散步,那几个商贾在座,他们便绝不就坐,羞与为伍。
又过片刻,太平公主陪着相王李旦、庐陵王李显从远处走来,几位宰相见状,这才上前相见,几个人站在一起笑谈几句,太平公主便请众人入座,韦安石登时把笑容一敛,道:“公主只管落座,臣等要候陛下来,有话说!”
相王刚要走去入座,一听这话语气不对,不禁又站住,与兄长李旦对视一眼。
太平公主顺着韦安石不屑的目光看去,马上发现了缘由所在,黛眉不由一颦。她邀请二张同来,是因为知道二张在御前受宠的程度,这个关节把他们请来,母皇心情会更加愉悦,谁知这兄弟二人太不知礼。
太平公主虽不知道那几人身份,可今日这场宴会意义非凡,根本就是易换太子前向宰相们吹吹风,通过他们再周知外臣,避免在此过程中引起不必要的非议,二张却呼朋友唤友,未必也太不像话了。
太平公主正想过去探问一下那几人来历,忽然内侍高宣天子驾到,众人连忙又向外迎,张易之和宋霸子等人也站起来。
武则天驾临袭芳院,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众位宰相,再加上二张和那几个商贾一一上前迎驾。武则天哪知站在二张身后的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她也不会过问,只是与儿女和宰相们颔首示意。
今日家宴,公主既然来了,不能不带女婿,所以武攸暨也出席了。武则天目光一扫,发现只有两子一女外加一个武家女婿,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便吩咐道:“今日是家宴,把三思也叫来吧!”
马上有内侍躬身退出,武则天本还想唤武承嗣来,只是想到他那身体,只好摇摇头作罢。
“都坐吧,不要拘束!”
武则天微笑着向前走去,正要入座,韦安石突然抢前一步,长揖到地,郑重地道:“陛下且慢,臣有本奏!”
武则天讶异了一下,复又微笑道:“今日朕开家宴,召请各位爱卿同饮,有什么事情令韦卿郑重其事的?”
韦安石道:“天子家事,何尝不是国事?今日陛下设家宴,王爷、公主、驸马同列,臣等有幸应邀,受宠若惊。然……”
韦安石把袖子一拂,指向张易之身后躬身而立的宋霸子、龙九套等人,道:“此商贾贱类,入天子之席岂非大大失礼?臣请天子摒退之!”
宋霸子等人一听大惊失色,武则天眉头一皱,看向张易之道:“他们是商人?”
张易之没想到韦安石竟敢当面拂他的面子,不禁又惊又怒,天子相询又不能不答。只好勉强道:“他们……他们是臣的朋友,素慕天颜,臣……臣只是……”
韦安石挺起胸来,大声问道:“请教张奉宸。他们是不是商贾?”
张易之恼火不已,硬着头皮道:“是!”
韦安石转向武则天,抱拳大声道:“商贾贱类,不应预此会。请陛下摒退之!”
宰相郑重其事,而且言之有据,武则天也很无奈,再者她本是极重身份的,张易之引了几个商人进宫,她也觉得有些轻浮,便拂袖道:“把他们轰出宫去!”
“臣遵旨!”
不知隐于何处的杨帆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武则天身边,应了旨,走到宋霸子等人面前。沉声道:“走吧!”
宋霸子几人看看张易之。张易之脸色铁青、目欲喷火。却是无技可施,宋霸子等人只好讪讪地向外走去。
杨帆一直把他们押到玄武门,轰出宫城。看着他们远去,这才微微一笑。招手唤过任威,对他低低耳语几句,任威点点头,马上也出宫去了。
杨帆看着羞愧而去的宋霸子等人背影,摇头一晒:“行有行规,官场上的规则和规律比其他行业更加复杂,倘若不解其中要领玄机,硬往死胡同里钻,结果往往是碰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人有所长,必有所短,隐宗崛起时日尚短,沈沐更是起于微末,纵横江湖或游刃有余,混迹官场嘛……真是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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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思得了皇帝口谕,快马赶来宫中,到袭芳院时,饮宴已经开始了。
酒过三巡,张氏兄弟虽然依旧心中恚怒,至少表面上已经恢复了从容神色。
四名舞伎正在堂前跳着拓枝,武则天持箸看着,忽然想起了当日在龙门伊阙,伊水河畔时女儿与上官婉儿的一舞。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女儿,又看看陪伴一旁的婉儿,两人依净明丽如昔,岁月似乎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那娇嫩幼滑的肌肤怕是连十六岁的少女都要羡慕。武则天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她是极重保养的,直到五十岁前,她看起来还如三十许人,明丽妩媚。可岁月终究是所有人都难战胜的天敌,当她一过六十,衰老的速度就骤然加快,哪怕是再好的灵丹妙药也无法阻碍她身体的衰老,再好的胭脂水粉也无法遮盖她的皱纹。
她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老迈,一个强势了一辈子的人,当她必须面对一种她无法扭转的局面时,那种无力感,寻常人是无法领会的。
她苍老的目光从儿子、女儿、女婿、侄儿还有她的情人脸上一一掠过,恍如作梦。眼前的一切,似乎是融洽和睦的,可这一幕能持续多久呢?她很清楚,眼前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存在的。
杨帆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庭前的一切,他放慢了脚步,缓缓绕向廊下。正在缅怀与感叹之中的武则天看到了他,目中忽然有了一丝暖意。
眼前这个人不只是她打算用来百年之后继续维系武李两氏的一道粘合剂,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她的女婿吧。
武则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太平,记得那次在伊水河畔,太平跳过拓技舞后,便与自己发生了挣执。女儿最终还是屈服了,可她是不快乐的,武则天都清楚。抚今追昔、触景生情,武则天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心异常脆弱。
于是,在杨帆正欲闪入廊下的时候,武则天和蔼地唤住了他:“杨卿止步!”
杨帆讶然站住,止步躬身,武则天道:“入座,与诸王、宰相、公主、驸马,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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