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梁若桃根本没上高中,你前脚南下打工,你那个爸后脚就把她给卖给了人贩子。”
“梁永昌早就没上班了,家里电视机洗衣机大冰箱都有,都花的你这些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省下寄回来的钱吧?”
梁奕梨感觉太阳穴一阵刺痛,想睁开眼,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过往的一切如幻灯片般,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
妈妈华和春为了救溺水的小孩不幸身亡后,不出一个月,亲爸梁永昌便将他养在外面的私生子给带了回来。
一起来的,还有那朵白莲花似的继母。
天要下雨,爹要再婚,梁奕梨挡不了也拦不住。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梁永昌文化程度不高,却格外会算数学题。
尤其是这道拿捏梁若桃梁奕梨姐妹俩,为他美好生活鞠躬尽瘁的数学题。
最开始,梁永昌趁姐妹俩沉浸在丧母的伤心之中,顾不得其它时,拿走了那些溺水被救小孩家里、以及县里市里厂里送来的所有抚慰金。
“我是你们亲爸,还能害了你们不成?”
“你们还小,管不住钱,我不要这些钱,就是帮你们管着,都留给你们以后上学用。”
“这些钱是你妈的卖命钱,绝不能落到他人手里,只会也只能用在你们姐妹两身上。”
出于心底那点对父亲孺慕之情的渴望,梁奕梨姐妹俩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这个生理上的亲生父亲。
可老话说得好,宁跟乞丐娘,不要当官爹。
有了后妈,就有后爸。
更何况是婚前就在外面乱搞,本就人品堪忧的梁永昌?
不过一个星期,梁永昌就提出了供养不起两个孩子上学,让其中一个南下打工的建议。
“高中学费那么贵,光靠你妈那点卖命钱哪够?
你哥是个男孩子,跟你们一样上高中,我就这么点工资,就是累死在工位上也供不起三个人啊!”
前有面甜心苦的继母,后有心早就偏到天边去了的亲爸,梁若桃梁奕梨清楚的意识到,姐妹两没法都去上高中了。
可问题是,姐妹俩的成绩都还不错,各有千秋。
姐姐梁若桃从小便在数学、物理等学科上,展现了惊人的天赋。
将将才上完初中的她,已经拿了不少竞赛的奖了。
妹妹梁奕梨没有偏向,但她全科发展,每门功课都还不错。
说起来,真正考上市一中的是梁奕梨,梁若桃则是凭借特长科目被破格录取的。
姐妹俩都想上学,也都想让对方上学。
争执不下,梁永昌表示:“那就抽签来决定吧。我手里有两根树枝,抽中长的继续上学,短的去南方进厂打工。无论谁抽中短的那根,都不能怨,都是命……”
最后,梁奕梨抽中了短的那根。
虽然遗憾,但只要一想到姐姐可以继续上学,她又觉得值了。
进厂后,每次一发工资,梁奕梨除了留下点个人必需开销,就迫不及待的把其余的钱全部寄回来。
别的同龄小姑娘总会买点漂亮的衣服,打扮打扮自己。
她从不会也不敢,她怕自己花多了,姐姐上学的钱会不够。
就这样在流水线上起早贪黑的上了3年班,琢磨着姐姐要高考了,她没和任何人说,悄咪咪的回了家,打算给姐姐一个惊喜。
可,等待她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没有叫梁若桃的。”
“她根本没来报道。”
这个时候,电话还不普及,沟通全靠写信。
过去的三年里,她都是靠书信和姐姐沟通的。
姐姐会跟她说自己学习上遇到的困难,分享上学的点滴,当然,最多的还是抱怨缴费太多了。
可到了市一中,居然查无此人?
那这三年跟她通信的,是谁?
最主要的是,她姐去哪儿了?
她疯了似的找人,却怎么也找不到。
一问爷奶,两老还惊讶的反问她,
“你爸不是说你在南方发展得好,把你姐一块带出去了吗?”
逼问梁永昌,他一会说姐姐嫁人了,一会又说姐姐跟人跑了……
梁奕梨冷笑一声,果断选择报警。
“你姐姐梁若桃根本没上高中,你前脚南下打工,你那个爸后脚就把她给卖给了人贩子。”
“这些年跟你通信的,是梁永昌。你没发现字迹不一样吗?”
梁奕梨怎么会没发现?
但她没多想,只以为姐姐是上学太忙了,没时间,字迹潦草,才写得那么丑。
纵使梁奕梨最后成功的将梁永昌和继母给送了进去,但,被卖了的姐姐却怎么也回不到她身边了。
她想尽一切办法四处挣钱,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到姐姐的机会。
可,全国这么大,想找一个已经消失了3年的人,如同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梁奕梨一边挣钱,一边四处找姐姐。
为了挣钱,再苦再累的活她都干过。
工地搬砖、码头扛包、饭店洗碗、烧烤摊串串……
一有钱,她就去印刷店找人印寻人启事,
她去过森山老林、到过偏僻小村……
功夫不负有心人,从18岁到22岁,整整4年,梁奕梨终于找到了姐姐。
但见到的,却是一抔黄土,以及那个姐姐从小戴在脖子上的小坠子。
处理好姐姐的后事,梁奕梨在过马路时救小孩被一辆车子撞飞了。
就在她心情放松,觉得终于解脱了时,她发现,自己成了一抹孤魂。
后来,她看到了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式成立、看到了小灵通问世,看到了港澳回归,也见证了祖国的飞速发展、繁荣昌盛。
就这样不知道飘了多久,一阵疼痛朝头部猛然袭来。
不对,一抹孤魂怎么会觉得痛?
梁奕梨猛地睁开眼看向床顶的白色蚊帐!
这是!
这里是……
心中的震惊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梁奕梨从床上弹坐起来,打量着四周。
昏暗的泥巴房,简单到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的布局陈设。
一张由粗糙木板制成的简易木床和桌子,堆放在墙角处的咸菜坛子,靠近门口的墙边有一个简易的柜子,便是这间房里的全部东西。
梁奕梨抽出木床边沿露出的稻草,视线却被自己嫩生生的手给吸引住了。
这是一双跟后来裹满了老茧和皲裂完全不一样,白嫩得只在她15岁之前才有的手。
梁奕梨压下心里的震惊,伸手摸向一旁的桌子,抓起桌上那个极具年代特色的镜子看去。
镜子里,晶莹如玉的鹅蛋脸上缀着一双圆溜溜却肿得老高的大眼睛,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珠,微微泛红的鼻头,无一不在诉说着她不久前大哭过的事实。
梁奕梨轻扯嘴角,镜子里的人瞬间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梁奕梨伸手摸了摸这张年轻稚嫩,只在回忆里出现的脸,手上真实的触感让她瞬间瞪大了眼。
她捂着嘴震惊的看向四周。
虽没来过几次,但梁奕梨隐约知道,这好像是……爷奶的房间?
让梁奕梨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不是抹……孤魂吗?
一抹飘荡了很多年,无法投胎的孤魂,俗称阿飘?
怎么突然回到了15岁这年?
还是说,阿飘也会做梦?
梁奕梨伸出手,揪起胳膊上的肉,刚转了120度,就疼得不行。
会痛?!!
阿飘不会痛!
难道,她像后来网络上流行的那些小说写的那样,重生了?
可她只是随意的四处飘来飘去,既没遇到收错魂,怕她向阎王爷举报,给她补偿的黑白无常;
也没遇到能量不足,随便绑定宿主的系统。
就这样回到了1987年?
从只阿飘变成了人?
如何一下子判断这是1987年?
屋外窸窸窣窣传来的说话声,便是最好的证明。
“和春才离开一个月,你就要再婚,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15岁这年夏天,妈妈为了救几个溺水的孩子,不幸遇难。
她是六月中下旬离开的,一个月,那么现在应该是阳历七月中旬的样子。
梁奕梨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狂喜。
难道是老天爷看她做阿飘安分守己的份上,可怜她活着的22年过于憋屈,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和懊悔,才让她重来一次?
可,都重生了,为什么不能把时间再提前一个月,回到妈妈没有遇难之前?
梁奕梨甩了甩头,强压下心里的遗憾。
能重生就不错了,还敢挑时间?
想起上辈子的种种,梁奕梨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说白了,梁永昌之所以能两边骗。
最大的原因就是她们姐妹两始终对他抱有期待,奢望他有颗慈父之心。
殊不知,这世间,生孩子的门槛实在太低,并不是每个父亲,都配得上孩子那声声叫唤的。
梁奕梨垂落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暗暗发誓。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这辈子,她要亲手斩断心中任何一丝对父爱的渴望。
再也不信梁永昌说的任何一句鬼话。
她要为自己活。
和姐姐永不分开。
想起上辈子抽中的那支短签,梁奕梨眼中划过一抹坚定。
重来一次,命,要改!
钱,要挣!
书,也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