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看着年岁并不大,约莫也就二十来岁,身形高挑清瘦,可惜就是遮着脸,瞧不见容貌。
“看来鱼上钩了,不愧是青州秦公子,简直料事如神。”案件有了新进展,我心中高兴,也不吝啬夸夸他。
秦君遥轻轻一笑,“虽说这个夸赞很是敷衍,不过我还是收下了。”
“五万金珠。”
这人显然是冲着假十方花色来的,一开口就是天价。
周围净是唏嘘,纷纷猜他来路,不知是何等世家的纨绔才会花五万金珠买一壶酒。
没人再敢加价了,他拍下酒后,也不等拍卖会结束,将装满金珠的箱子递给侏儒,取了酒后便匆匆离开了。
我扯着秦君遥的衣服,从椅子上跳下来,“跟上他。”
秦君遥一边护着我一边还得攥着自己的腰带,表情十分无奈,“嫊嫊,我虽然不反对你扯我腰带,但是现在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好时机。”
我这才注意到我抓的是他的腰带,我皱起眉,十分不讲道理,“你怎么让我抓到了腰带,下次注意,别站错了位置。”
秦君遥忍笑,“是,我错了。”
小白毛还挺懂事。
我很是满意,还贴心地帮他整理腰带。
我们一路跟着赌坊老板出了鬼市,我没带千机伞,秦君遥便用黑布将我裹了起来。
这人虽说很是谨慎,一步三回头,东巷绕西巷,武功却不大好,因此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他。
我整个人都被黑布笼罩,看不清眼前景象,直到停在阴影处,黑布被掀开,我才重获光明。
眼前的景象颇熟悉,我之前便来过。这里不是别处,正是那位协理大人宋庭柯的府邸。
他径直进了主楼,我与秦君遥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
主楼被烧毁了大半,他像是非常熟悉这里的布局,径直走向一间损毁得还不算太严重的房间。
是间书房。
他极有规律地移动着其中一面墙上木质宝格架子里放置的摆件,随着机关启动,宝格架子下端的一部分开始移动位置,一个窄小的入口缓缓出现。
秦君遥无声问我:跟进去吗?
我点点头,手腕上的金线聚集在指尖形成护甲,率先钻了进去。
刚一进去我就感觉到不对劲,我像是失了所有力气,连抬手都极其费劲。虽然只有一瞬,却也足够令我毛骨悚然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退出密道,再次进入时却没有了那种感觉。
我觉得疑惑,一直在原地发愣。
秦君遥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卸下指尖的护甲,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密道入口的木料。
仅一瞬我就确定了,就是这木料影响了我。
“这是什么木料?”我问。
秦君遥凑上来辨别了一会儿,“看不出来,不过这一面的木料显然与其他三面有所不同。”
我看不出来,觉得密道口这四面的木料都差不多,不过却只有唯一不同的那一面木料对我有影响。
“这些木料涂的是红漆,而这一块木料好像是天然的红木,有些透血,品质看起来很高。”他又看了看宝格架子,道,“那块红木似乎跟这面宝格架子所用的木料是同一种。”
我闻言,伸手摸向宝格架子。
失力感立马席卷而来,我赶紧撤回手,心头有些慌乱。
“怎么了?”秦君遥见我脸色很差,跟着去触摸了宝格架子,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顿时明了,这红木会压制我,且只对我一人有效。
“秦君遥。”我轻声说,“替我烧了这些木头。”
秦君遥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好。”
我也不多做停留,避开密道入口那一面诡异的红木,钻了进去。
朝下的阶梯走完后,是好几间房连在一起的暗室,瓶瓶罐罐尤其之多,药味也极其浓重。
那人点了烛火,卸下伪装,只是我所站的方位并不能完全看到他的脸。
我扭头问身后的秦君遥,“要抓吗?”
秦君遥摇摇头,“用不着我们。”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裴宣也跟来了。”秦君遥道,“他身为掌案,自然该他来抓人,也只能是他。若我们动手,这个案子虽说凶手伏法,明面上却仍旧是悬案。只有经过刑案司审理的案子,才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听了这话,我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暗室之中,清瘦的青年背脊挺得很直,文质彬彬,瞧着模样便像是个读书人,只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败落的死气。
他察觉到有人,只是抬了抬眼皮看我一眼,随后就垂下眼眸,对我们的到来视若无睹。
我盯着那个读书人。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衫,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佩戴着一顶劣玉的冠。
他面前的案上摆着许多药材,那坛假的十方花色也在其中。
此时他正研磨着药材,我从他拢起的衣袖下看到了他的手臂,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疤。
我问他:“你是谁?”
按理来说,干坏事被当场抓包,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情绪,或尴尬或愤怒。
而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反倒是十分坦然,丝毫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宋庭柯。”
我微惊,“协理大人?”
宋庭柯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随后又专注地研磨着面前案几上的药材。
“我知道你,红衣妖女。”
什么红衣妖女,我才不会承认。
我板着脸,“你认错了,我不是。”
他轻笑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些人是你杀的?”我问他。
宋庭柯点点头,“是啊。”
我问出心中疑惑,“你的妹妹也在其中,她也是你杀的?”
宋庭柯表情未变,整个人却溢出一股浓烈的悲伤。
过了一阵,他嗓音低哑地说:“是啊,也是我杀的。”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低低笑了下,“我这样的人,杀死自己的胞妹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似乎没有想过要逃离,也没有对我们起什么杀心,只是只顾地摆弄着那些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