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居然看到裴郁臣在笑。
不是那种经常挂在脸上,客套疏离、假得要死的笑。
贺临疑惑:“手机里有什么好东西?”
裴郁臣暗灭了屏幕,唇角噙着的笑意收了,再度恢复一贯的淡然,道,“报告出来了?”
贺临的来意就是这个,闻言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他,道,“最近一次身体检测的结果很不错,或者说,比预想的还要好。”
裴郁臣翻开那本报告书,他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自然知道自己的腿恢复状态如何。
但看到报告里显示的恢复率已经达到85%时,骨节分明的手指依旧忍不住颤了一瞬,才重新捏紧了纸张。
可能是因为腿逐渐恢复知觉的这段时间疼痛异常,他最近哪怕只是假寐,也能梦到两年前那场车祸。
没完没了的暴雨天,疾驰而来的货车,货车上,那中年男人狰狞着脸不断调整方向盘的样子。
然后是一声轰然巨响。
他没死,只在醒来之后,感觉到身体往下一片空白。
那大概是他十二岁以后,经历过最绝望的瞬间,感知着生命的流逝,感知着身边没有任何一个生命体,血腥的铁锈味不断从唇角溢出,满地血泊蜿蜒。除了漫无边际的疼痛和倾盆的暴雨,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成了一个生理意义上的废人。
办公室里古老的吊钟随着时间滴答滴答响,裴郁臣合上报告,金丝眼镜下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
屏幕亮了一下,盛如灼发来一个感谢大佬投喂的表情包。
她的微信头像是满山杜鹃花,那灼灼的红色,摧枯拉朽地往山坡子烧去,热烈得不像话。
他又想起盛如灼说的。
如果不加干预,他会死在今年的又一场车祸,而他至死没有站起来。
然后,她冲到他面前,不由分说,莽撞地要他跟她一起打破这个结局,就像砸碎一面镜子那样干脆利落。
“真是幸运啊。”裴郁臣忍不住道。
贺临不懂他的思维又跳到哪里了,啊了一声。
裴郁臣道,“你回去吧。”
贺临:“得嘞。”
——
梁烨风拍摄的微电影时长只有半个小时,拍摄难度和时间都很短,在一切正常进行的条件下,拍摄很快进入尾声。
两天后,电影杀青,当天下午便举行了庆功宴。
“杀青快乐!”
“预祝我们的电影红红火火!”
“干杯,干杯!”
工作人员们聚在一块儿,享受这一刻的愉悦,他们兴奋地喝酒,庆祝,喝得满面通红。
反正梁烨风已经提前给众人预定了饭店隔壁的酒店,等到明天众人再乘坐大巴一块儿回到市区。所以今晚喝个烂醉也无妨
梁烨风也喝多了,豪迈地拿着酒瓶对瓶吹,大着舌头道,“喝!都放开喝,今晚的消费我买单!”
盛如灼坐在位置上,在一干酒气里默默将盘子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灼灼,我敬你一杯。”盛若灵起身走过来,手拿两只装了红酒的高脚杯,笑道,“和你合作拍戏,我很开心。”
如果不知道内情,她这个笑容看起来真是姐妹情深。
周围人忍不住看过来,他们都看得出这对姐妹的龃龉颇多。
气氛微微冷下来。
就当他们以为盛如灼会冷脸拒绝时,她接了那杯酒,但没有喝。
盛如灼单手开了一罐啤酒,“咔滋”一声,绵密的泡沫冒出来,她道,“我不喝这个,我喝啤的。”
她还顺手将那杯红酒倒进了盛若灵的酒杯里,道,“我这一大罐酒应该够诚意了吧?干了。”
说完,她将一整罐啤酒一饮而尽。
盛如灼扣着那罐啤酒,不像喝红酒的优雅,也不像喝白酒的豪迈,但干脆利落,白皙精致的脸庞,说不出的潇洒。
众人顿时发出惊艳的呼声。
盛如灼上辈子毕业后打了一段时间工,是能喝的,一罐啤酒喝完,脸都没有红,看着盛若灵,道,“我喝完了,你不喝吗?”
盛若灵握着那杯添了一倍的红酒,神色有些僵,
她想过盛如灼不喝她的酒,或者不情不愿地领情。
但没想到盛如灼搞了这出。
既没有冷场,又不全给她面子。
最重要的是,这杯酒里……
但众人都看着她,道,“快喝啊,就几口!”
“喝!一杯消恩仇!”
“不许赖酒啊!”
“……”
在一干人的催促下,盛若灵只能硬着头皮将那杯满满当当的红酒喝了。
她酒量一般,喝得面色通红,险些呛着。
喝完之后,她再也优雅不起来,捂着唇,转身朝卫生间的方向去。
“哎呀,喝不了就不要逞强敬酒啊……”有人嘟囔一声。
大家没看出什么不对,又继续玩闹去了。
盛若灵跑到厕所里吐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吐不出来才罢休,感受到身体里隐约的热意,她又惊慌起来,赶紧从包里拿出药吞下。
“盛如灼……!”她扶着洗手台,咬牙切齿。
这时,手机嗡嗡震动,来了一条信息。
是先前收买的那个化妆师发来的一张照片,当时化妆师偷走了盛如灼的手机,还留了个心眼,拍了手机里的通讯录。
这回派上用场了。
盛若灵看着照片里备注着“金主大大”的号码,那号码略微有点儿眼熟,大概是因为有钱人的号码都是精挑细选过、十分有规律的。
盛若灵刚喝了酒,一时间思维凝滞,便没有细想。
她将这串号码复制下来,然后编辑了一条短信。
做完这些,盛若灵狰狞的面色和缓许多,想到后续会发生的事情,不由得露出笑容。
夜幕悄悄降临,盛如灼拿着房卡刷开了酒店的房间。
灯光打开的那瞬间,尽管四周静悄悄的,但她的五感相当敏锐。
所以当身后的人靠近的时候,盛如灼想也没想,抬脚一个横踢扫了过去。
快准狠。
来人的动作也快,迅速地握住了她的脚踝。
盛如灼的脚抽不回来,半侧身,对上一张英俊的标准男主脸。
盛如灼:“……”
草。
“放开!”
邓炎出现在她身前,穿着一身黑色皮衣,他单手扣着她的脚踝,就差一点儿,她这一脚就能直接踹到他脖颈最脆弱的部位。
“竟然被你发现了。”他笑了一下,漫不经心的,腔调懒散,那眼神好像是看见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这个笑容,盛如灼不陌生,邓炎霸凌别人的时候,也是带着这种笑。
就像是看蝼蚁挣扎,毫无人性。
两个人僵持片刻,盛如灼语气平静地发问,“大半夜的想女人了也不用来找我吧,我姐知道你背地里偷偷摸别的女人的脚吗?”
她这话说得邓炎一阵恶寒,好像拽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他松了手,道:“谁摸你的脚。”
下一秒,盛如灼扑上来,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狠狠擒住他的脖颈。
邓炎猝不及防,竟然一下子被压倒在地,整个人趴着,而盛如灼用膝盖顶在他的背上,一手死死按住他的后颈。
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几个结实的肘击。
“草!”邓炎头晕目眩,这辈子没有这么狼狈过,高大的身躯动了一下,颈间立即传来窒息的剧痛。
这个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还有这身手,他记得她以前没这么强悍啊!
盛如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邓炎冷笑一声:“狡诈。”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盛如灼笑了,她没有废话,单手掏出一根数据线,缓缓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好了,不说,那就死吧。”
邓炎瞪大眼,“你敢!杀人犯法!”
盛如灼漆黑的瞳仁平静无波,“谁说我杀人了,是你非法入室,我正当防卫哎。”
说完,她收紧数据线。
邓炎人都傻了,他哪里想到自己一时疏忽,被盛如灼压制就算了,竟然还要丧命于此?
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邓炎面色发白。
忽而,身后的力量弱了。
他眼睛一亮,随即从地上挣扎起来。
转过头,盛如灼砰地倒在地上。
此刻,她终于意识到,空气里早布满陷阱,而在邓炎牵制她的这一段时间里,她已经吸食了足够的药物。
为了搞她一下,真的……费尽心机。
邓炎挣脱之后,立即从兜里拿出一粒药吃下,以免受到影响,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骂道:“妈的,竟然撑了这么久!”
他又气又怒,见盛如灼无力地倒在那里,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抬脚想给她一脚。
然而手机铃声急促响起,外面守着的人急切道,“炎哥,快出来,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