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多抄点书,拿太多络子回来,他帮不上什么忙。
“行,我到时候看看。”谢茯端起碗喝了一口汤,说道,“往后天冷,等十二月份,你就别抄书了。”
另一条腿不能动作,抄书得坐在桌前,家里没有工具和木板,要不然能给他做个床上桌。
“等天冷再说。”
现在多抄点,至少够维持家里的吃喝。
裴青生放下碗,接着拿起红绳。
谢茯见状:“你要不歇一会儿吧,明天我和你一起打。”
后天回来再去地里除草。
“我不累。”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谢茯能理解他的心思,无非是想证明,就算断腿瘫在床上,他也能赚钱,不想让人觉得是个累赘,什么用处都没有。
“对了,裴山来时,你有没有问问他知不知道王二赖子的情况。这两天太爷没有过来瞧你,我估计是在处理这件事。”
裴青生微微摇了摇头:“不清楚,太爷既然说交给他,那我们便等消息吧。”
吃过晚饭。
谢茯洗了澡,整理床上晒干的两身衣服。
把他那一身叠好,送到隔壁,放在床尾处,方便他拿取。
“别打了,睡吧,天黑了。”
“嗯,手里的打完。”
他很认真,打络子的速度越来越快,手指非常灵活。
谢茯坐在小板凳,托腮看着他。
他的手很修长,纤细,白嫩。
上辈子,她的手也这样,指甲饱满,同事都说她的指甲好看。
这辈子差了点,手指虽然修长,但是被晒得很黑,皮肤粗糙,手心有很多老茧,而且一到冬天就生冻疮。
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一黑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着看着,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出了神。
裴青生打络子的手速慢了下来,眼睛直直盯着手中的红绳,不敢移动半分。
门边的人在看他,看了很久很久。
天黑了,今晚的月色很朦胧,屋内只有微弱的亮光。
“咳咳……”
他故意咳嗽两声。
谢茯立刻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她在想上辈子的事,没听到他说话。
因为屋内昏暗,也没有瞧见床上的人红了脸颊。
裴青生用余光看去:“我……天色晚了,你……你去歇着吧。”
“好,你也早点休息。”
说罢起身,拉着门正要关上,又听他说。
“谢茯,你……你不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这么晚了,在一个男人屋子里,她一点不害怕?
“不怕啊。”谢茯扬起笑脸,“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是君子。”
再说他断了腿,行动不便。
她走到桌边,双手撑在桌面,身子微微往前倾:“裴青生,我们来掰手腕,看谁的力气大。”
裴青生不解:“为何突然想起掰手腕?”
“我就突然间想起来,来试一把,你不用让着我。”
“好。”
右腿下床,左腿搭在床上不动,让她把桌子拉过来。
谢茯微微屈膝,做好姿势:“来吧,别放水啊。”
“嗯。”
裴青生握住她的手,第一感觉,她的手很粗糙。
两手交握,握紧,微微摩擦,掌心的老茧磨着他的手心,带来微微痒意。
“好了,我数一二三,咱们开始。”
他点头。
“一、二、三……”
三声落下,两人使出全身力气。
四秒过后,裴青生完败。
谢茯得意地笑起来,心道:柔弱书生,很好,力气没我的大。
“你刚才用尽全力了吧?”
裴青生佩服道:“我用力了,没有放水,你力气很大。”
微微扬起下巴,安慰他:“你别在意,我做惯了农活,力气肯定会比你大。”
而且她的力气并没有完全使出来,如果每顿都吃饱饭,一秒就能完胜他。
算起来,只有在小河里那次,恐惧中,她使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死死压制住了王二赖子。
双手撑在床铺,裴青生小心上床,不在意道:“我想过会输给你,没想到那么快。”
读书人,在庄稼汉眼里,力气小,做不了重活,只会读死书。
考出功名还好,考不出,便成了大家调侃的乐子。
谢茯看着他上床的动作,想到了一个词,文弱书生,举止文雅,但身体很柔弱。
她桌子拉回到原地:“好了好了,早点歇着吧。”
回到自己屋里,想起刚才手中的触感。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她也想要白白嫩嫩的手。
上辈子出去打工,一直在屋里不出去,才慢慢变白。
等有钱了,买个好的擦手油,把手养白。
带着美梦入睡。
梦里,她像灵魂出窍般,回到了上辈子小时候。
她在地里薅草,被太阳晒得黑黑的。
谢茯就这样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
而隔壁屋里。
裴青生也梦到了小时候。
他看到自己上前搭话,帮她找止血的草药,割猪草。
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坐在树下,神情悲凉的小姑娘。
“谢茯。”
心,抽了一下。
他不想看到如此的她,开口叫出声。
“谢茯。”
树下的人看不到他,无法做出回应。
“嗯?你叫我做什么?”
谢茯从屋里出来,正站在门口伸懒腰,突然听到隔壁的人在叫她。
疑惑地走到没关的窗户边,矮身看向床上的人闭着眼睛,似乎没醒。
在做梦?
奇怪,做什么梦了,居然会叫她的名字。
谢茯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没看出什么。
悄悄离开窗边,当做没听到。
做好饭,屋里的人也醒了。
打水给他洗漱,状似无意地问:“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做梦。”
见他擦脸的动作一顿,随即听他说:“梦到了小时候。”
裴青生本不想说的,但梦里并没有不能说得事。
而且,他心里很想把这件事说出来。
“小时候?”谢茯故意打趣道,“你该不会梦到我了吧。”
他的手又是一顿,又被她猜中了。
裴青生点头:“嗯,梦到了我们在河边那次,我一直都很好奇,那时的你在想什么。”
抬眸,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屋内。
一个坐,一个站,两人久久对视。
谢茯垂下眸,弯起嘴角笑了笑,笑容不达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