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桃咬着下唇,她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这个正在伤心绝望的人。
“我买了两口薄棺把祖父和父亲拉了回来,母亲却病倒了。大哥和姨娘责怪母亲不该变卖所有家产,如今弄得人财两空。我就动手打了他,他是个书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后来还是母亲出来呵斥住了我!”
“当晚,我本想留在母亲屋里照顾,可母亲坚持让我去睡觉,我也没多想就走了,谁知,次日就发现母亲投缳自尽!”
殷桃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握紧了他的手:“所以,你一直很自责,你以为当晚若是留下,你母亲就不会出事了?”
叶修文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若是我不和大哥打架,又或者晚上警醒些,我母亲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殷桃叹气,事情来的太急,一群养尊处优的人,恐怕只剩下慌乱无措了!
仔细想自己家出事时,家里人是齐心协力的,如果有人当时拉扯自己的后腿,或者说风凉话,只怕自己也会暴怒动手!
“每晚,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母亲,根本就忘不掉!”
叶修文说完,就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殷桃只能在身边默默陪着。
过了许久,叶修文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似乎平复了悲伤的情绪,声音也平静了下来。
“祖父给我取名修文,可我从小不爱读书,只爱舞刀弄枪,祖父和父亲都极为不喜欢我,一见我就生气。幸好大哥才华横溢,不至于让他们太丢脸!”
“我小时候很喜欢去康王府,王爷还找了师傅教我武艺。”
叶修文嘴角一丝淡淡的笑,说起这些过往还是历历在目,犹如昨日之事。
“我以前动不动就和人打架,惹了事往康王府躲上几日就没事了!”
“可后来真正遇到事了,才知道,我无处可躲,而那些自以为是的花拳绣腿全无用武之地!”叶修文双眼发直看着前方。
殷桃明白,他本是个被人保护着的少爷,却在一夕之间被迫长大!
而这成长的代价极其惨痛!
“为何从不见你大哥?”殷桃轻声问道,神态是少有的温柔!
“母亲去世后,我执意要护送祖父和父亲、母亲的灵柩回祖坟安葬。可老家路途遥远,大哥不愿意长途跋涉,加之屋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财了。”
“我身上值钱物事早就当了,于是就把我大哥身上的玉佩卖了,才勉强凑够了盘缠,雇了马车往老家赶。”
殷桃睁大眼,突然问道:“他不愿意回去,怎会愿意给你,难道是你抢了他的?”
“嗯,他不愿意拿出来,其实我知道他肯定有私房放在他姨娘那里,但我又不可能去搜姨娘的房间。”
“那你大哥恐怕更加不满了。其实,家里遇到大事该同心协力才是,而且他还是大哥,本该他出面处理这些事才是。”
殷桃有些为叶修文抱屈,叶修文反而笑了笑。
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就算百般不愿,他也必须跟着回去,不然,他会背上不孝的罪名,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
殷桃见叶修文的脸上突然又出现愤恨的表情,知道又出了变故。
叶修文点头,和殷桃交握的手也用力了些。
“等我们千辛万苦回到族里,却被拦住了,说是我祖父和父亲获了罪,怕连累族里,又说我母亲的死法只怕会闹得大家不得安宁,最后,干脆开祠堂把我们这一家给除了族。”
“这些小人,这么多年一直是祖父在庇佑他们。如今出了事,却着急撇清关系。”
“我和大哥无法,只能找到无主的山地葬了祖父他们。我跪在坟前发誓,来日定让他们风光大葬,迁入祖坟!”
“大哥嘲笑我不自量力,我还反唇相讥。谁知,还未出山就遇到了劫匪,我拼命抵抗,终于击退了劫匪。但我大哥的脸被砍伤了,家里仅剩的家仆也一个不剩。”
“后来,大哥就留在附近村庄,不肯跟我回京。”
叶修文情绪很低落,他和大哥关系不是很亲厚,可毕竟是唯一的亲人了!
殷桃依旧默默听着,她不想去苛责他大哥什么,却更心疼叶修文,估计心里还背上了一层对大哥的愧疚!
“后来,我找到那帮山匪,趁着黑夜把他们都给端了。”叶修文的双眼闪着冷酷嗜血的光。
这眼神,殷桃许久不曾见到过了!
“我受了伤,在山上走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倒下了,当时只觉得万念俱灰。”
叶修文突然握紧殷桃的双手:“后来就遇到了你!”
“遇到我?”
殷桃脑海里灵光一闪:“就是在福东县救你那次?”
“嗯!”
喔,原来如此!
“叶修文,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叶修文的双眼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到殷桃的脸上,嘴角缓缓上扬,反而让殷桃害羞起来!
叶修文站起身,拉着殷桃的手进了自己的屋子。
“我有些东西要给你,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殷桃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心跳加快,这是什么情况?
却完全没有注意叶修文的话。
叶修文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拿起一块玉佩。他曾用这块玉佩叩开了钟夫人的院门。
“这是我出生时王爷赏的,我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但是不敢当这个。你收好,凭它能求见王爷。”
殷桃呆愣愣地接过玉佩,还在小鹿乱撞的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无缘无故给我这个?”
叶修文没有理会她,又拿出一张房契,道:“这是王妃给的,你也要收好,自己去看看如何布置?盒子里还有些银票,是卖掉了咱们那次打劫的东西剩下的!”
见殷桃低着头,似乎是在认真看房契,他又道:“我拿到了你同乡赵三的身契,之前让他回去接你家人,估计开了春她们就会上来了。”
殷桃是真的生气了,把叶修文的手打开,面无表情看着他:“你要干什么?给我这些东西,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吗?不用这么费劲,说一声就行,我转身就走,绝不会赖着你!”
叶修文把房契放回盒子,握着殷桃的手,微微弯下腰,定定看着殷桃的眼睛。
他十分郑重地说:“王爷让我去边关历练几年,本应是年后出发,我想着等你高高兴兴过完年才说此事。可今日去王府被告知,今日下午就要出发。如今,已经有人在门外等我了!”
“什么?什么意思?你要去当兵?”殷桃彻底傻了,此时才明白叶修文今日为何如此奇怪。
殷桃的眼圈突然红了,猛然挣脱叶修文的手,指着木盒道:“那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都给我,你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叶修文伸出手臂,紧紧抱着殷桃,轻轻说道:“殷桃,等我五年,若是我回来了,这些是聘礼,若是我没有回来,就是我送你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