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旭看见二婶走了过来,就要起身行礼,却被殷桃按住了。
小弟叶怀昱在哥哥的教导下唤了声二婶,然后就往哥哥身边靠。
殷桃伸手把叶怀昱抱在怀里,轻轻哄道:“福伯已经去请最好的大夫来给哥哥看病了,昱儿不要伤心了,好吗?”
叶怀昱瞪着纯澈的大眼睛看着殷桃,用力地点点头。
槐角撩开帘子,请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走了进来。
老大夫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
福伯没想到殷桃也在,忙快走两步,对殷桃道:“二太太,这位是齐老大夫,齐老大夫早已不出诊了,今儿算是大少爷的造化了。”
不等福伯说完,老大夫就冷着脸上前去检查叶怀旭的伤,殷桃忙把叶怀昱放到下,轻声对白芍道:“看好二少爷!”
老大夫看了看头上的包,把了脉又看了孩子的舌苔,这才站起身。
殷桃下意识伸手去搀扶老人家,被老人家躲开了,瞪了一眼殷桃道:“老夫还没有老到走不动的地步,不用你搀扶。”
殷桃讪讪地笑笑,老人家都有些脾气,更何况这种一看就有些仙风道骨的老中医,骨子里就特别尊重。
她也不能计较,只跟着老人家走到外间的圆桌前,老大夫坐下后拿起纸笔开始开药方。
老大夫写完交给身边的年轻人,让他回去抓药。
殷桃忙让福伯安排人跟着一起去。
老大夫却没有起身,抬眼看着殷桃,殷桃心下有些犯嘀咕,这老大夫怎么这样打量她?这眼神、这神态,可并不像大夫到病患家中的态度!
福伯看出殷桃有些窘迫,忙笑着上前,继续先前未曾完成地介绍:“二太太,这是齐老大夫,曾经是宫里的太医署的院使大人,也是咱们家老太爷的好友,以前也是常来往的。”
殷桃这才知道,这是曾经给皇帝太后看病的人,而且还是叶家故交,心下一紧,忙行礼问安。
“这天寒地冻的,怎能劳烦齐爷爷亲自过来给个小辈看诊,这可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齐老大夫被这声爷爷给震了震,他一辈子打交道的都是贵人,说话都是说三分留七分。
听说叶家大少爷娶了个乡下村妇为妻,叶家二少爷娶得是个抛头露面的商户,他气得知道叶老二成亲也没有来观礼。
今日刚好去儿子开的医馆转转,就看到叶家老仆急匆匆进来,说是家中小少爷撞伤了头,要一位医术高明些的大夫去给瞧瞧。
齐老大夫坐不住了,立刻就要来看看,他要看看叶家是怎样的乌烟瘴气?居然能伤害到孩子身上。
可是来了后,他发现叶家没有他想象中的乱,还算是有条不紊,在门口听着叶家老二的媳妇温声安抚孩子,后来又观她担心孩子不似作伪,老人家的心才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见殷桃面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依然言笑晏晏、尊敬有礼,心中对这叶家新主母倒是多了一些认可。
齐老大夫缓了神色,摆摆手道:“老夫与你家太爷是故交,当年你家出事时,老夫正在宫里,未曾听到一丝风声,等到老夫出宫时,一切都尘埃落定,叶家两个小子已经护送老太爷回老家去了。”
殷桃微微低了头,默默听着,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是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当年的事,可那时的叶修文是多么无助、多么绝望?
而叶修瑾呢?他难道就真的能冷漠以对吗?恐怕并不见得。
都是养尊处优的少爷,一夕家变,只怕都是惊恐不已,只是两人的反应和应对不同罢了。
“老夫未曾在老友出事时出力,更不曾见过老友最后一面,愧对多年的知交情谊。”
殷桃恍然,这齐老大夫不顾寒冷亲自上门,是担心叶家家宅不宁,祸及孩子了?
不过,心里却是一暖,这才是真正在意叶家的人。
殷桃忙笑道:“多谢齐爷爷记挂咱们这些晚辈,也是晚辈们的不是,还劳烦您老人家担心,等二爷回来,定要让大爷和二爷一起去府上拜谢齐爷爷。”
齐老太爷摆了摆手:“不用了!五年前,老夫因为你祖父之事心灰意冷,就从太医署退了,有许多人上门求医问诊,实在是太麻烦,自此后老夫就闭门谢客,不见外人了;老夫可不会为了你们破例!”
又道:“你们啊,小孩子还是照顾精心些,你们叶家人丁不旺,又是如今这般光景,全家人需要拧成一股绳才能让叶家起来。如若不然,叶家危矣!”
殷桃自然明白齐老太爷的担忧和良言,心里是万分感激这老太爷。
她恭恭敬敬行礼问安,又让福伯去请大爷过来拜见长辈,齐老太爷摆摆手,站起身道:“不用了,老夫这就回去了。”
殷桃忙上前一步搀扶齐老太爷,这次老太爷没有拒绝殷桃的搀扶。
叶修瑾有些焦急地在主院外来回踱步,,二弟不在,他也不好进二房的院子,幸好丫鬟出来说大少爷神志清醒,他心里稍稍安心了些。
转身之际,见到大夫出来了,忙疾步过来,刚要询问孩子情况,就见到中间簇拥着的齐老太爷,略微怔了怔,旋即大步上前,跪倒在地,磕了个头。
“齐爷爷,怎么是您亲自过来?”
叶修瑾有些激动,又感叹世事无常。
以前,齐老太爷空了就来叶家和祖父下棋,两人谈古说今、抚琴作诗。好不自在,可如今却是一个早已离世,一个却白发苍苍。
齐老太爷扶起叶修瑾,看了看他的侧脸伤疤,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回去后差人给你送盒药膏,你擦了或许能消除一些。修瑾,你虽说是庶子,可你祖父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打起精神来,不要让他在九泉之下对你失望!”
叶修瑾浑身一震,拱手深深作揖:“是,晚辈明白!”
齐老太爷摇了摇头,绕过叶修瑾就走了,叶修瑾急忙立直身子跟了上去。
他和殷桃都送到大门外。
齐老太爷上了马车,又撩开帘子说了一句:“你们啊,要好好把叶家撑起来。”
叶修瑾和殷桃都恭敬行礼答是。
马车缓缓走远,殷桃看了眼叶修瑾,他还在看着远处马车离去的方向发呆。
殷桃转身回了屋,叫来槐角。
“你把新做的被子包起来,送去王府找钟夫人,就说这个是鸭绒被,轻便暖和,收集了大半年的鸭绒才做了这么一床,让她老人家不要给别人了。另外,把这一封信交给钟夫人,记住,一定要交给钟夫人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