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章培如何多怨气,可面上依然沉稳,他一拍惊堂木,两旁的衙役也肃穆立正。
这瞬间就有了衙门该有的威严肃穆。
叶修文等人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章培断案。
柳儿和周家人都跪下了,当然,殷桃站在叶修文身边是一动不动,章大人连看了几眼,终于还是先抛开这个问题开堂问审了。
章培厉声喝问:“堂下何人告状?可有状纸?状告何人?”
戴着孝的周家父子三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
而他们身后则站着一位手持折扇的讼师,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状纸递给了衙役。
“大人,小人姓田,乃周家父子的讼师。”他对着上面一拱手,又怜悯地看了眼周家父子,语气诚恳:“他们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乡下百姓,受了欺辱也不懂如何为自己伸冤,小人实在是看不过眼有些人仗势欺人,于是主动要求为周家人辩护。”
章培接过手下递上来的状纸,字写得极好,案情也写得极为清楚。
他仔细看过后,又对田讼师道:“田讼师,你把案件始末讲述一遍,也让被告方听听是否属实?”
田讼师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似乎有点冷,又立刻把扇子合上,在手里轻轻敲打,然后清喉咙,踱步,酝酿情绪刚要开口,却听叶修文语气不善:“快些说,少装腔作势,这么多人可没空在这里陪你唱戏!”
田讼师的自诩潇洒瞬间被卡住,表情僵住了,眼珠子偷偷瞄了眼高堂上的府尹大人,见他亦是一脸不耐,忙收敛心神说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人口才极好,把一件简单的事说得荡气回肠。
“这周家父子本是一农户,家里早年遭了灾,周父周母舍不得小女儿在家跟着受苦,于是把她送到了大户人家去做丫鬟,要知道,入了富贵人家,即便少了些自由,可也饿不着不是?这一年四季吃穿不愁,还能得些银两帮衬家里。”
“那几年,谁不羡慕周家有个好女儿,孝顺父母,敬重兄嫂,爱护子侄!这周家人就是远近闻名的和善之家。”
田讼师说道此处,突然停顿下来,扇子指向殷桃,却对上殷桃微眯的双眼,那扇子微微颤了颤,然后不动声色收了回去。
他又正色道:“周姑娘自从认识了殷氏后,整个人就变了,不再孝顺父母,不再友爱兄长,更别说关照子侄。”
殷桃感觉到柳儿在颤抖,忙伸出手在她脊背上轻抚安慰。
田讼师见到柳儿的神情,心下一喜,愈加口若悬河起来:“五年来,她从不曾回家看望过父母兄长,也不曾给家里一文钱。甚至亲生母亲病重,周姑娘也不愿意回去探望,后来在周父和周家大哥轮番请求之下,她才不情不愿回去了一次。”
这位口才了得的讼师义愤填膺地指着柳儿:“周姑娘不回去还好,这一回去居然气死生母。大人,她拿出一袋子银子,说本来是要给家里人,可她又不愿意了,你这就是不给家里人面子,此事有许多人都看见了,这些证人也在外面等候大人传召,还请大人明察!”
不知是那句话刺激到了周父,他鼓足勇气抬头看了眼上头的大人,眼含热泪磕头哭诉道:“我这个女儿,本是乖巧听话的,可后来被这个毒妇带走后,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不止不孝顺父母,还变得如此狠毒。”
他手指着殷桃,眼里全是恨意:“大人,求大人给小民做主啊,这毒妇指使小女回来气死生母,如此不孝,该遭天打五雷轰啊!”
柳儿想要说话,殷桃走了过去,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制止她,微微俯身轻声说:“先让他们说完,我想听听他们的底牌!”
赵三本来安静地站在一旁心疼地看向柳儿,刚要过去,见殷桃已经走了过去,他这才收回了脚,林锦瑞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安心便是。
章培扫了眼叶修文和林锦瑞,见他们俩皆是老神在在抱臂站着,还在窃窃私语,看不出是何神情。
于是他又对衙役道:“宣证人进来!”
证人是周家的村长及同村邻居,细细一数,居然有十来人。
十几个人乌泱泱跪了一地,老村长胡须皆花白,章培不忍心,让他起身回话。
在章培和田松师的询问下,老村长口里的柳儿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不孝女,死不足惜!
就连村里人也纷纷附和,看向柳儿的眼中充满了各种复杂情绪,有嫉妒、贪婪、不屑和嘲讽。
当然,年老一些的村民更多的是愤怒,他们决不允许这种不孝的事情发生。
殷桃依然沉默,章培慢慢放松了心神,此时看向殷桃二人,淡漠地问道:“周柳儿,你是否多年不曾回过家?”
柳儿抬眼看向殷桃,殷桃点头,轻声说:“如实回答便是!”
从殷桃的眼里,柳儿得到了力量,于是挺直了脊背,回答也干脆利落:“是!”
“你是不是从不曾送银子回家赡养父母?”
“是!”
“你是不是回家后说了刺激你父母兄嫂的话语?”
“是!”
案子到了此处,章培都觉得有些小儿科,他反而不相信了,问道:“周氏,你这是认罪了?”
柳儿刚要开口,殷桃按住了她的肩膀。
殷桃往前走了一步,浅浅一笑,道:“大人,请问柳儿要认何罪?”
“自然是大逆不道,气死生母的罪,她自己都承认了!”章培居然有些兴奋,这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吧!
属下说着女人厉害,哼,他倒要看看一个女儿而已,能有多厉害?
“首先想问问,大人可知,柳儿并非周家人?她给不给周家人银子纯粹看心情!”
章培一愣,随即看向跪在地上的周家人,周父立刻惊愕地抬眼看向殷桃:“你胡说,她可是她娘十月怀胎生下来,老子养大的。怎么就不是周家人了?”
“你养大的?笑话,她七岁就被你们卖掉了,当时就得了一笔银子,后来,柳儿在八年时间一共给了你们五十三两银子,请问,你们养她那七年共花了多少银子?”
对方说不出话,田松师立刻开口:“养育之恩怎么可以这么算?那是无价的。”
“哦,好,抛开这个话题。”殷桃淡淡说道:“请问,难道卖掉了的女儿还是你家的人吗?若是这样,为何要签卖身契?这些契约岂不是儿戏?”
周父张了张口,脸色有点红:“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我周家的血脉!她不能不认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