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凤先也在买醉,他不屑与那些粗鄙的江湖人坐在一处,包下酒楼上的厢房,临窗独饮。
一败再败,曾经傲慢的吕凤先,此刻已经被打击的一蹶不振,此时的他已没有当初风流侠客的轻狂模样,形容潦草、瘫软如泥。
在保定城,他大摇大摆地闯进兴云庄,险些被李寻欢当成梅花盗余孽复仇给杀了,还不等提出要与郭嵩阳一战,便差点死在小李飞刀之下。
旧日的阴影涌上心头,他顾不上目中无人的傲气,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才堪堪捡回一命。
然后,然后他就败于自困兴云庄多年的郭嵩阳之手,银戟之威,到底比不过铁剑之厉。
吕凤先自信满满、吕凤先僵持不下、吕凤先落败人手、吕凤先不可置信,这就是他与郭嵩阳一战的全部经过。
他勉强接受自己比不过李寻欢,毕竟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威名至今赫赫,可郭嵩阳凭什么?他多年窝在兴云庄这个破地方,他的剑有多久没有沾染鲜血了?他凭什么能胜过自己?
郭嵩阳对此只有一个解释:“我答应过,要把这条命用来挑战一个人,在完成这件事之前,我绝不会死。”
颅中有疾!不可理喻!
吕凤先还得咬着牙谢过郭嵩阳的不杀之恩,待撑着风度离开了兴云庄,他就迅速离开了保定城,他要去潜心修行、一雪前耻!
几日疾行,便到了金钱帮的地界,大街小巷都在传闻一对江湖璧人杀了金钱帮帮主和少帮主,吕凤先一惊,上官金虹被杀了?
他打听了这对璧人的下落,他们杀了上官金虹,却留下了荆无命的性命,金钱帮的势力也自此为他们所用。
“可惜了上官金虹,一世基业,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吕凤先感慨道。
吕凤先已打定主意在此隐居,上官金虹已死,没人认识他,此地繁华,而他又生性好奢,不如在这安居几年,等功力大成,再去保定城雪耻。
然后,在某日郊野,他撞上了打猎的阿飞。
吕凤先并不知道阿飞是什么人,他只觉得这个少年器宇不凡,身上却背着铁片做的简陋的剑,不由笑道:“你这也是剑?”
阿飞无视他,继续向回城方向走去。乐乐想尝尝他做的野味,他急着回去做饭。
吕凤先见一个乡野少年居然如此目中无人,不爽道:“哼,你这铁片能杀人吗?该不会是用来壮胆的玩意儿吧,不如扔了换一把真家伙。”一边说,他一边伸出手要去夺阿飞背上的剑。
不等吕凤先的手伸开,阿飞已经侧身一闪,他回过头,黝黑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吕凤先,道:“你若是想知道这把剑杀不杀人,便拿出一百两银子。”
吕凤先笑道:“怎么,难道你要把这个破铁片卖上一百两银子?”
“不,是你的命值一百两。”阿飞平静地说道。
吕凤先变了神色,他眯起眼睛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兵器榜第五,‘银戟温侯’吕凤先!”
待报出名号,吕凤先又道:“现在我的命还是一百两吗?”
“是。”阿飞依旧很平静,他是真的这么觉得的,从前他杀碧血双蛇两个人要了五十两,如今吕凤先一个人就值一百两,这已经是阿飞心中的高价了。
吕凤先握住了他的银戟,他要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一些教训,让他知道在江湖还是不要出言不逊的好。
结果显而易见,吕凤先在酒楼中瘫软如泥地买醉,阿飞脚步雀跃地回去给胭脂料理野味。
至于那一百两,阿飞从吕凤先装满大额银票的钱袋中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张面额一百的银票。
虽然阿飞没拿走吕凤先的性命,但既然出手了就该得到这一百两,这是阿飞朴素的等价交易观,况且垂头不语的吕凤先也没有出声反对,阿飞这一百两拿的理直气壮。
“所以这就是这张银票的来历?”胭脂托着香腮,饶有兴趣地听阿飞说话。
“嗯!”阿飞点头,他回来后就把这张银票给了胭脂,并讲述了遇到的这个奇怪的吕凤先。
“不必管他。”胭脂对吕凤先也毫无兴趣,她眼波流转,如星光闪闪,那张银票在指尖如蝴蝶翻飞:“我的阿飞,也学会贴补家用了呢~”
阿飞的脸再次如火焰般烧红,他心中既欢喜又忧愁,欢喜的是乐乐愿意把他加入家人的行列,这让他心如擂鼓,欢喜得好像要开出花来。
忧愁的是自己只拿出一百两,一百两对活的粗糙的阿飞是很多的,但他绝不能叫乐乐也过自己从前的日子。
要不要继续让那个吕凤先买命,他的钱袋里好像有很多银票?
阿飞默默地想。
酒楼中,大口灌着酒的吕凤先突然打了个寒颤,本来往口中倒的酒顿时倾泼在面庞上,酒液从面颊滚落,他自嘲一笑:“哈、哈哈哈,吕凤先啊吕凤先,连酒壶都拿不稳了,你竟废物至此吗?”
想到这些天的屡战屡败,吕凤先看向自己的银戟,怒向心头起,将往日珍之重之的兵器猛地掼在地上:“银戟啊银戟!既不能杀敌,又不能雪耻,要你何用!要你何用啊!”
他摇摇摆摆地站起身,一手提着酒壶,一手胡乱地挥舞,他一边仰头饮酒,一边似哭似吟:“心似已灰之木,身似不系之舟……”
把楼中悄悄查看的小二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赶忙一溜烟地跑到楼下掌柜的身边,紧张地说道:“掌柜的,楼上、楼上那个贵客好像疯了,披头散发,嘴里还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可别是什么咒术啊!”
掌柜的正聚精会神地打算盘,闻言不耐烦地说道:“贵客、贵客,人家既然是贵客,又不是出不起钱,他想干啥就干啥,只要钱袋里有银钱,就算真疯了也是咱们的贵客。”
小二一想也是,干脆不管上头的动静,专心在楼下吆喝待客。
楼上的吕凤先正颇有魏晋名士之风地发着疯,目光突然瞥到窗外,对面酒楼上,正有一男一女目光奇异地注视着自己。
那男子十分眼熟,正是让自己用一百两买命的郊野少年,先是败于他手,后又被围观发疯现场,吕凤先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该去买些柚子叶。
而视线转到一旁看得饶有兴趣地少女,吕凤先已然是痴痴愣愣。
世间……世间竟然有如此绝色,玉为骨,雪为肤,秋水为姿,是姑射神人?是花月化人?还是仙人临凡?
吕凤先痴痴地望着顾盼神飞的少女,只觉得意也消、情也浓,但看到少女唇齿中抑不住的笑意,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此刻的模样——披头散发、酒气熏天、宛若疯魔。
…………
吕凤先此刻开始考虑用银戟敲晕自己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