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自从遭受孙二的栽赃陷害后,被迫离开雅安城,一路西行前往玉鼓城。玉鼓城地处偏远,土地贫瘠,物资匮乏。
在那里的日子里,本就身形消瘦、面容略显苍白的徐荣,更是饱受生活的磨难与煎熬。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他的身体愈发虚弱,脸颊凹陷,眼神中也时常透露出一丝疲惫与无助。
“莫要如此,我知你在外诸多不易,回来便好。”
碧水的声音轻柔而温暖,如同一缕春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徐荣的心田,让他那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舒缓了一些。
在这一刻,徐荣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终于回家了。他不再是那个在战场上孤独无助、在困境中苦苦挣扎的少年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可以依靠先生和师娘的温暖港湾。他和卫子歇一样,终究都只是个少年而已,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中,他们都曾迷茫、恐惧、无助。
“你先生和子歇早些日子随军北伐,而今还处在燕地,我亦不知什么消息,上次闻会,还是听闻魏军拿下易陈。”
碧水说罢,却看见徐荣跪在地上,左梁还是站着,忙道,“瞧我这脑子,快坐下吧。”
碧水话音刚落,一旁候着的仆役们便如同得到指令,轻盈而有序地忙碌起来。
两名身着淡雅素衣的侍女,手捧着精美的茶盘,莲步轻移,缓缓走来。
茶盘皆以乌木制成,纹理细腻,盘沿处雕刻着精致的云纹图案,在日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盘中所置的茶具更是别具一格。茶壶乃是用上好的紫砂烧制而成,圆润饱满的壶身,壶嘴线条流畅,微微上扬,仿佛一只欲飞的鸿雁;壶把则似蜿蜒的藤蔓,弯曲自然,拿捏起来极为顺手。几只茶杯小巧玲珑,薄如蝉翼的瓷壁上,绘着淡蓝色的山水图,笔触细腻,山水相依,仿佛将一片宁静悠远的自然风光都收纳其中。
侍女们走到徐荣和左梁身前,微微屈膝,将茶盘轻轻放下。随后,其中一位侍女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提起茶壶,金黄色的茶汤如丝般倾泻而出,落入杯中,瞬间茶香四溢。那茶香清幽淡雅,带着一丝新茶独有的鲜嫩气息,又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花香,似是春日繁花盛开时,微风拂过花丛所带来的芬芳,袅袅升腾在屋内的空气中,为这稍显凝重的氛围增添了几分闲适与温馨。
左梁轻轻抿了一口,他已经很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玉鼓城中有口淡水喝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夫人拿这等好茶招待左某,实在是暴殄天物了些。”
碧水轻笑,道“这茶都是招待客人所用,我家那位偏偏不乐喝这等好茶,就爱喝些粗茶。”
知道温北君喜好的徐荣没吱声,只是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旁边的侍女识趣的满上了一杯。
“夫人,左某还要回去整顿一下军伍,就先行告退了。”左梁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说道。
“不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
左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玉鼓士卒初百姓到雅安,居所不定,虽有祁将军担保,左某还是亲去拜访一下刺史大人和别驾大人为好。”
碧水点点头,“也是,这样,徐荣。”
正在喝茶的徐荣突然被点到名猛的站起身,“徐荣在!”
碧水愣了一下,掩袖轻笑,“果真是有了纪律,不再是当初那个在你先生课上睡觉的徐荣了。”
徐荣红着脸,但还是狡辩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师娘还是太小瞧我了些。”
“好好好,如今也是可以独当一面了。那我就交给你份差事。”
“请师娘吩咐。”
“左梁要去拜会刺史和别驾,小鸢恰好和刺史家的千金刘棠还有别驾的妹妹楼栀有些交情,带过去话会好说许多。”
左梁一个人走向府外。徐荣去寻温鸢了,他去安排车驾等会去拜会刺史。他是外人,去内宅并不合适。温北君无子无女,两个学生也算是半个亲人,去寻温鸢合适得多。
他突然想起来王奕。
老人静静的躺在玉鼓城的西边。
地下是不是也会很凉,老人那满身是为荣耀的伤疤是不是又会感到疼痛。
左梁记得老人每个阴雨天都格外像个老人,浑身的每一处伤疤都被阴冷的空气刺的生疼。
他很理解这种感受,右腿在战争中瘸了之后,每逢阴雨天,都好像有无数根钢针刺向他的右腿,让他苦不堪言。可他往往还要堆笑,照顾那个疼到几乎不能走路的老人。
如今是不需要自己照顾了。
一直被称为左瘸子的年轻人靠着府门,右腿剧烈的疼痛让他站不起身,他的身体顺着大门慢慢的滑向地面,最后瘫坐在地上。
左梁坐在地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紧咬着牙关,试图抵御那如潮水般汹涌袭来的疼痛。
很早之前就失去了父母的左梁选择了从军,所以遇到了王奕。老人总是在他眼前念念叨叨,总是说着将军将军,他总是会去反驳老人。可他知道,老人并不希望他成为温北君一样的人,并不希望他和温北君一样背负满身的罪孽。老人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王奕对于他来说算什么?
都尉,长辈,还是一个借住在他家的老人而已。
左梁想,他说不清楚。
跛脚之后他喜怒无常,无法再留在温家军中。也是从那时开始,王奕频繁出入他的那栋破宅子,最后甚至一年绝大部分时间都不住都尉府,选择住他那栋破宅子。
原来老人一直承受了自己那么多的脾气啊。
天天只给老人做一碗白饭,偶尔带着一点咸菜。
他也不想如此啊。如果…如果他早知如此,他肯定给老人好好的做一顿肉。更多的如果他早知道,说什么他也要替老人冲锋在前。
玉鼓城只是失去了一个老都尉。
他失去的是自己最后的长辈。
以后的日子,再有人嘲笑他是左瘸子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人替他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