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贺羽双脚并拢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
沈秋看出来贺羽紧张，特地挑了一个亲民又安静的吃饭的地儿。
她和法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虽然聊的都是家常，但两个人坐在一起，却颇有一种在聊国家大事的感觉，法夏和沈秋很像，话都不是很多，安静坐在那儿的时候自带一种遥远的疏离感，让人觉得没有那么好靠近。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家庭氛围吗。
贺羽心想。
他从小到大无法无天惯了，说话从来不需要注意点什么，就算和父母吵架，任性，甚至离家出走，都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大不了转头挨一顿骂，坐下来他还是父母的好儿子。
但法夏呢？
贺羽差不多能想象到法夏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他显然不能够像自己这样任性，可是他为了自己，又是离家出走又是休学，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一些，恐怕在他父母看来称得上离经叛道的事，想到这，贺羽心里挺不是滋味。
贺羽正开着小差，突然手在桌子下被握住，对上法夏的视线，里面有担忧，仿佛在说“你还好吗？”
他总是对自己这么温柔。
沈秋似乎是看出来贺羽的不自在，礼貌地说：“抱歉，突然把你喊出来吃饭。”
“没有没有。”贺羽连忙摇头，“是我不好意思才对，第一次见面，什么都没给您准备，太突然了。”
沈秋点头：“谢谢你平时照顾法夏。”
“哪里，都是他在照顾我。”贺羽并非是在说客套话，是真心这么觉得，所以才会愧疚，无论是作为前辈还是男朋友，他本应该尽到更多的职责，但他做的远远不够。
似乎是想为男朋友证明什么，尽管面对的是沈秋，贺羽还是鼓起勇气，多嘴了一句：“法夏真的是个很棒的职业选手，有天赋又努力，虽然是新人，但职业圈里很多人崇拜他，阿姨，他是天生的打职业的料。”
女人许是没想到贺羽会突然说这个，微微惊讶，但很快收起神情，抿嘴：“我知道。”
贺羽原本以为她会反驳自己，又或者反驳一下这个职业，可法夏母亲并没有，她似乎很清楚法夏在做些什么，做到了什么地步。
沈秋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然后对法夏说：“这茶不错，你帮我去找餐厅买点，带回去给林叔，你林叔爱喝这口。”
法夏看了贺羽一眼，知道沈秋是故意把自己支开，于是起身离开，把门带上。
沈秋重新开口：“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贺羽回答：“一个月。”
沈秋淡淡地说：“那正是热恋的时候。”
贺羽不太明白沈秋的意思。
沈秋再一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法夏从小被我和他爸放在国外，他姐姐在美国读书，我管他姐多一些，有时候难免忽略了他，后来我们把他带回国内，想让他离我们近些，但他话变少了，不似从前爱说话，没事就爱泡在电脑上，偶尔能和他聊上几句学校的事，总能从他那听到你的名字。”
贺羽心里一动。
“高中时，他瞒着我们从学校逃课一周去参加那个游戏比赛，我知道之后很生气，把他关在家里反省，可他非但没有反省，还自己想了法子跑了出去。”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和我说，他不想上学了，他想去打职业。”
“之后家里出了事。”沈秋说到这，停顿了片刻，稍稍缓解了一下情绪，见贺羽没有像自己想象中流露出吃惊的表情，微微惊讶，“这事儿，你知道？”
贺羽：“嗯，才知道。”
沈秋继续说：“自那之后，他终于不再说要做什么电竞选手，我以为他死了这条心。但他在家没事总看比赛视频，我看他那样子，心里大概就有了数，有一次我问他，他向我坦白了你的事。”
说到这，她看向贺羽：“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不支持他打职业的原因，我并非瞧不上电竞选手这个职业，也不是否认他的能力，只是我知道，他从最开始对于这条路的热情，并非源于对这个职业真正的热爱，而是你。”
贺羽顿住了。
“先不说当时他根本不知道跟你有没有结果，如果感情里受挫，能不能坚持下去都不一定，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就算现在这些都能如愿以偿，然后呢。”
“你们现在正是热恋的时候，自然看对方哪里都好，可感情都有消淡的一日，到时候没了这个支撑和念想，他没了心愿，这条路上他还剩下什么？”
“我的儿子我知道，他和他爸在这方面一样，都是个死脑筋。但是像他这样，把珍贵的时间，未来的规划都寄托一条充满不确定性的路上，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一个人，你觉得靠谱吗？他还年轻，不知道孰轻孰重，他想和谁谈恋爱都行，我都不会干涉，我只是不想他仅仅因为一点感情就放弃人生宝贵的机会。”
沈秋静静地看着贺羽，她原以为贺羽会反驳，会解释，甚至会愤怒，却没想到对方却说：“法夏好像不知道您有多关心他。”
沈秋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