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将众人影子拉得细长,凤如倾腕间杏黄绸浸着掌心未干的血迹,在咸涩海风中猎猎作响。
她望着慕容老者用血雾画就的山谷路标,三年来第一次感觉真相近得能咬碎齿关。
“跟紧青铜碎片的反光。“她将虎符残片捏成棱镜,折射的光斑在礁石间跳跃。
海水裹挟着青铜骸骨不断冲刷上岸,每一片碎甲都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磷光。
林鹤羽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剑客常年握剑的薄茧磨过她腕间旧伤:“雾里有东西在动。“少女剑客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剑穗上七枚铜钱撞出细碎清响。
浓雾吞没众人的刹那,凤如倾反手扯下披风撕成长绳:“漠北行军阵型,首尾相衔!“她将绳头咬在齿间,血腥味混着铜锈在舌尖炸开。
十七道身影在能见度不足三步的白雾中结成蜈蚣阵,慕容老者的烟斗火星在队尾明明灭灭。
青铜嗡鸣从地底深处传来,陈隐士突然踉跄着撞上凤如倾后背:“是...是上古水钟!
这些青铜会记录声纹!“他颤抖的手指划过岩壁,青苔剥落处露出齿轮咬合的痕迹。
三年前漠北战场的号角声竟在石缝间幽幽回荡,惊得林鹤羽的剑穗铜钱叮当乱颤。
“装神弄鬼!“萧鸣涧挥剑斩断雾霭,剑气掀开的空隙里,众人看见百米高的青铜镜面嵌在峭壁之间。
镜中倒映的却不是人影,而是妹妹遇害那夜的星象图腾——太微垣东侧赫然多出一道本不该存在的血色轨迹。
慕容老者突然剧烈咳嗽,烟斗里爆出的火星在镜面烙出焦痕:“丫头,看狼居胥山对应的星位!“老人咳出的血珠悬浮空中,与镜中星轨精准重合。
凤如倾瞳孔骤缩,三年前她正是在那个坐标丢失破虏剑,而妹妹殒命那晚,北斗勺柄正指此处。
萧鸣涧的冷笑刺破迷雾:“皇后娘娘不如解释下,为何令妹的命案总与你的战事轨迹重叠?“他剑尖挑着块沾血的青铜甲,甲片内侧赫然刻着北大营的鹰隼徽记。
山体突然震颤,青铜镜面裂开蛛网纹路。
凤如倾将染血杏黄绸甩向镜面裂缝,绸缎瞬间被吸进缝隙:“要真相的跟我跳!“她纵身跃入镜中前,最后瞥见林鹤羽剑穗上七枚铜钱全部立起,指向正北天枢位。
下坠时,慕容老者的烟斗火星凝成防护结界,照亮镜中世界层层叠叠的青铜齿轮。
凤如倾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无数镜面间折射变形,最终定格成妹妹出嫁那夜凤冠霞帔的模样。
当破虏剑柄的玄铁与某块齿轮碰撞出紫红色火花时,她终于听见三年前漠北雪原上,自己亲手折断破虏剑时的脆响。
山风卷着青铜碎片的鸣响掠过耳际,凤如倾将染血的杏黄绸缠回手腕。
萧鸣涧的质问还在雾中回荡,她却盯着岩缝里几株暗紫色泽的狼毒草——这些剧毒植物竟沿着北斗七星方位排列,每株根部都缠绕着浸透血水的丝线。
“七步解连环。“她忽然想起漠北斥候传递密报的暗语,指尖抚过狼毒草锯齿状的叶片。
三年前妹妹寄来的家书里,曾用朱砂画过相似的星斗图案,当时只当是小女儿家的戏笔。
浓雾深处传来铁器刮擦岩壁的声响,林鹤羽剑穗铜钱突然齐齐转向天权星位。
凤如倾扯断狼毒草根系的丝线,暗红血珠顺着银丝滚落,竟在青石板上蚀刻出箭头状痕迹。
“踩着我的脚印走。“她将慕容老者的烟灰撒在血痕上,灰烬触及血迹瞬间燃起幽蓝磷火。
十七道身影在雾墙中艰难穿行,每经过七株狼毒草,地表温度就升高三分。
当第三轮磷火熄灭时,陈隐士的惊呼刺破迷雾:“是血引阵!
这些毒草靠人血滋养!“
凤如倾突然驻足,靴底黏着的腐叶下露出半块青砖。
砖面阴刻着漠北王庭的狼首图腾,与妹妹陪嫁玉镯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她拔出插在发髻间的断刃,狠狠刺入青砖缝隙。
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雾气如退潮般消散。
林鹤羽的剑锋映出漫天星斗——他们竟站在环形山谷的至高点,脚下铺满刻着星象的青铜砖,而百步外的断崖边,陈隐士正抱着青铜罗盘瑟瑟发抖。
“三年前狼居胥山祭祀,你负责记录星轨。“凤如倾解下浸透海水的披风扔在陈隐士脚边,北大营的鹰隼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披风的主人在漠北救过你七次,现在我要你救他一次。“
陈隐士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碰触披风暗袋里露出的半枚铜钱。
那是北大营将士的买命钱,铜锈里还凝着塞外风沙。
当他的指尖触到铜钱上“破虏“二字时,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慕容老者的烟斗火星溅落在青铜砖上,映出凤如倾冷峻的侧脸:“你知道为何狼毒草只长在星位死门?
因为布阵者要所有知情者毒发时都面朝紫微垣——那是臣子向君王谢罪的方位。“
“但他们配不上!“陈隐士突然暴起,罗盘青铜针直指萧鸣涧,“三年前漠北血战的军报,是被装进鎏金密匣送进宫的!“他撕开衣襟,胸口狰狞的箭疮竟与凤如倾虎符的缺角形状吻合。
萧鸣涧的剑锋骤然出鞘,却斩在了林鹤羽的七枚铜钱阵上。
少女剑客的束发缎带被剑气割断,散落的青丝间隐约露出额角刺青——那是漠北遗孤独有的狼牙印记。
“萧掌门可认得这个?“凤如倾掀开腕间绸带,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泛着青黑,“你斩断漠北粮道那夜,群狼撕咬的可不是北大营将士。“她突然挥刃劈向岩壁,藏在石缝中的鎏金密匣轰然坠地,匣盖弹开的瞬间,染血的孔雀翎羽铺了满地。
陈隐士突然扑向悬崖:“那翎羽是......“话未说完,青铜罗盘爆出刺目红光。
慕容老者甩出烟杆击碎罗盘,飞溅的碎片中竟藏着半张星象图——与镜中倒影的异常星轨完美契合。
凤如倾抢在萧鸣涧之前握住星象图残片,羊皮纸触碰到她腕间血迹的刹那,浮现出妹妹的笔迹:“阿姐,他们用破虏剑为祭器......“后续字迹被灼烧成焦痕,但足够让她看清末尾的凤纹印鉴——那本该在妹妹遇害时就焚毁的皇后金印。
萧鸣涧的佩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山体裂缝中渗出黑色黏液,所过之处青铜砖尽数腐蚀。
凤如倾将星象图残片塞进林鹤羽剑穗,反手把陈隐士推向慕容老者的防护结界:“带他去找青铜水钟!
这里交给我!“
当黑潮吞没最后一块青铜砖时,凤如倾听见地底传来熟悉的剑鸣。
那是三年前被她亲手葬在漠北的破虏剑,此刻正撕开岩层发出悲怆的呼啸。
她迎着萧鸣涧的剑锋露出冷笑,腕间杏黄绸突然绷直成枪——绸缎末端系着的,正是本该深埋皇陵的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