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栩安抱着两床被褥再回来时,杨韵正坐在窗台上,手里握着一卷书。
月光倾洒。
玉色染了杨韵满身,勾勒出他的侧脸来。
沈栩安只觉得自己刚才压下去的心烦意乱又重新翻涌了上来,眉头不自觉就拧在了一起,以至于开口时,语气并不好。
“看的什么?”
杨韵抬头,望向沈栩安,不解道:“孙千的书,怎么了?楼下发生什么了吗?怎么这个表情?”
“没什么,今晚你睡床,我打地铺。”
沈栩安将被褥铺在了地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是说好了都睡床?夜里会更冷一些,你——”杨韵两指翻过几页,余光瞥见沈栩安已经半跪着在铺床了,便改了话锋,“这书里提到了那个地底的湖泊。”
说着,杨韵跳到地上,将窗户给关上了。
“怎么说的?”沈栩安头也没抬地问。
“那地方叫月湖,是在矿洞开挖之后被矿工们发现的地方,起初并没有被当回事,频繁死人后,才被红莲教当成了祭坛。”杨韵走到沈栩安身边,手指着其中一页给他看,“看这里,起初的死人应该是意外,但后面那些和闹鬼恐怕是红莲教的手笔了。”
这一页末尾,歪歪斜斜地写着:
红莲教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于是,一手促成了矿坑废弃。
沈栩安扫了眼,抚平被褥,把自己知道的红莲教过往说了出来:
“成武八年的时候,太宗三次下令铲除红莲教。其实那会儿红莲教应该已经被清剿得差不多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是官府12出面镇压,此后却仍然有残党在各地活动。”
“看月湖那架势,在底下活动的应该不只是残党。”杨韵回想了一下湖中心的雕像和周围的尸骸,“能秘密运送那么大一尊雕像,还能在底下用活人祭祀……”
“月湖应该是他们的某一处据点,毕竟是祭坛,一教之重。”沈栩安点头道。
邦邦——
门被敲响。
馆驿小二提着热水过来了。
杨韵看沈栩安眼下泛着青黑,便住了嘴,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道:“明日再看吧,时候不早了,你去洗漱吧。”
夜深。
沐浴过后的沈栩安自屏风后出来。
看杨韵已经熟睡,沈栩安轻手轻脚地走到地铺旁躺下。
明明白天已经很累了,但沈栩安就是莫名的心慌意乱,脑中思绪如乱麻一般。听着耳边沉稳的呼吸声,他实在是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刚翻几下,沈栩安就听到床上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睡了吗?”
杨韵出声询问。
“我吵到你了?”沈栩安立马躺平。
“算是吧,”杨韵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笑了声,说:“不过也是我心里有事,所以睡眠浅,才会这么容易被吵醒。”
沈栩安沉默了一会儿,将被子拉上了些,说道:“我在想……明天我们进城之后,是不是应该藏着一点儿?孙千的案子是旧案,又牵扯到红莲教,乍一放出那么多底牌,我们可能会陷入被动。”
我们。
对于沈栩安的用词,杨韵稍稍感到安心。
她侧身,朝向沈栩安,略带赞同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矿洞里孙千的这些东西肯定不能让威县的人知道了。只是……恐怕也不能隐瞒太多,否则人家未必愿意帮我们一起倒查。”
“哦对了。”
杨韵又说:“我担心红莲教的人渗透到了威县府衙内,所以月湖的事得瞒着,咱们到时候挑两本书送给威县的人做引子就是了。”
“是个好办法。”沈栩安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低沉:“好,那明天就这么办。”
话一停,屋内便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就在杨韵以为沈栩安已经睡着时,听到他轻声道:“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天你已经够辛苦的了,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应对威县府衙的人。”
一抬眸。
昏暗中,两人四目相对。
看着那亮晶晶的眸子,沈栩安像是被火烧了似的,猛地卷着被子翻身。
“嗯。”
杨韵倒也没多想,阖眸睡去。
……
天亮时,杨韵三人坐马车进了城。
因为持有刺史大人的令牌,所以,即便杨韵只是临县县丞,威县县令也还是领着乌泱泱一大群人在府衙正厅内迎接。
“杨县丞如此年轻,便得刺史大人倚重,真是后生可畏。”县令吴兵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笑眯眯坐去了一旁的位子上。
他抬手示意杨韵坐下,又让吏人们杯茶过来。
扫到杨韵身边跟着的沈栩安,吴兵道:“不知这位是?”
“我的一个门客。”
杨韵一句话带过。
“到底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连杨县丞的门客也是如此的俊朗飘逸。”吴兵再度恭维。
听到杨韵要查当年孙千的案子,吴兵立马就让身边的长史跑去架阁库,将厚厚两摞卷宗给抬了过来。
他面上装得很是配合,要卷宗便给卷宗可,杨韵一翻卷宗,问的问题,他全都摇头,只说自己不知道,不清楚,还推脱说,当年这案子其实是肇县那边在着重调查。
然而杨韵是看过肇县卷宗的。
“吴县令。”
杨韵轻轻合上卷宗,板着脸,端详着吴兵,“你该清楚,我是奉刺史大人之命牵来彻查此事,你若再这般虚与委蛇,我可是要据实以报的。”
对面的吴兵脸上闪过几分迟疑。
他为难地挥退左右,几步走近,压地声音道:“杨县丞有所不知,当年查着案子的几个吏人可都是死于非命,连主管此案的县丞都死在了回乡路上。”
一声轻叹。
吴兵继续道:“不是我不愿意配合,杨县丞,实在是这案子……它、它晦气。”
“县丞死了?为何肇县从未收到过你们的消息?”杨韵挑眉。
“确实是死了,此案结案后半年,县丞刘勇在探亲路上坠马而亡。”吴兵的声音更轻了些,“倒也不是我们要刻意隐瞒,实在是这些人都是意外身故,没有什么可报的,所以便没通知肇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