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几个人在已经无精打采、生无可恋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好像打了鸡血似的支棱起来，不约而同举起手和吕洲以及身后的同事们打招呼，文小鱼的关注点都在吕洲身上，反应自然是慢了半拍，其实也是因为自己平时抛头露脸的机会少，没那几个人机智、会来事儿，所以索性手还是老老实实放着吧。
手没动地方，眼睛还是要有交流的，看到台上吕洲的那刻，文小鱼只是礼貌性的颔首，冲他微笑，谁知道他看没看见自己，没想到，吕洲居然给她颔首回礼，这让文小鱼着实没想到，意外中还带有惊喜。
台上的某个人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文小鱼，看到这一幕，眼镜下的眸子墨色又重了些，轮到他讲话，他拿过话筒，用着依旧低沉，不变喜怒地低沉声音说：
“福睿斯特参与这次设计，作为投资方，就是因为想为地方高校服务，尽我们所能，让A市变得舒适宜居宜学，更快成为生活品质之城，文化之城。”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台下的人以为他说完了，正有零星的几处掌声响起，姚姗也正想举起双手准备激烈鼓掌的时候，突然，话筒里又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在这里，我尤其要感谢环工系的文小鱼老师。”
文小鱼突然感觉今天的刺激来得有点儿过猛，一波接着一波，有些招架不住。她看向台上的姜牧野，姜牧野也勾起薄唇，四目相对之际，他继续说：
“文老师这个学期就在我们公司实践锻炼，实践的过程中还要带学生做毕设，很辛苦，这次参加学校的建设，还是她给我的动力。”
文小鱼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眉头紧锁，满眼充满疑问。姜牧野刚刚讲话时，眼睛一直正视着文小鱼，现在看见她如此表情，心里怎么想的心知肚明，笑容更大，说：
“有一次我们发生了一些意见不统一，文老师跟我说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打嘴仗，不如把精力用在为社会做贡献上。我想的确如此，所以我决定投资了。”
姜牧野说完，全场响起一片笑声，所有人都在笑，而文小鱼，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捕捉不到她任何想法，她呆愣愣看着姜牧野，姜牧野唇角微扬地回望她。同时，还有坐在隔座座位上的另外一个人，脸上同样显露不出喜色，但也能很容易看得出怒意来，就是坐在前台最外侧的赵安琪。
从一入座开始，赵安琪就冷脸多时，从刚才她不经意间看到姜牧野的眼神未曾离开文小鱼半秒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脸上就没有露出过微笑；到文小鱼和吕洲两人的颔首互动，她一直按耐住自己的情绪，直到姜牧野的特别感谢，她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想掐死文小鱼的心都有，但作为成年人，她忍住了。
本想着文小鱼在自己眼里就是一个过客而已，在处理姜牧野问题上根本构不成威胁，但就这样一个不相干不值得的人此时正坐在她的对面，和台上的男人们随意搭讪。想到这，新做的美甲已经深深扎入掌心，但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嘴唇紧闭，充满着怒意的火苗已经从内心深处开始蔓延。
启动仪式以姜牧野的一个玩笑结束，没有太多的花哨节目，剪彩的时候，校方和资方在一起合影留念。
齐主任叫台下的几位老师一起上来拍照，文小鱼万般不愿意，碍于面子，当齐主任第三次冲她招手的时候，显然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了，文小鱼低着头走到最边上的位置。
摄影师让她往里站一站，文小鱼没动地方，摄影师面带职业假笑，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声音很大地，又一次开口说：
“最外面刚刚站进来的那位女老师，麻烦站紧凑些。”
文小鱼极度不情愿，因为在刚刚过去的瞬间，选择站到哪边的时候，她是做了短暂排除的，那边站着的是姜牧野，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另一边，谁知，这边站着赵安琪。没办法，人已经走过来，将就一下好了，就当是在景点门口挨着石狮子照相嘛。
文小鱼向赵安琪身边迈了半步，刚站好，摄影师冲着她再次开口：
“这位老师，请您笑一下，微笑。”
说着，自己嘴上还做了个示范。不知是不是文小鱼敏感，她就是感觉摄影师在针对她，要说站的分散，指点出来也算是可以接受，但现在点明要她笑，恐怕是有些管的宽了。
三排人，因为摄影师一句话，都开始关注起自己的笑容来，因为和自己合影的人里有重要人物，至于重要人物是权还是“色”那就不得而知了。
文小鱼感觉这个手举相机的女人着实让人不爽，做不做表情关你屁事，于是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面无表情地杵在那里。
文小鱼身高还算是正常，一米六在女人堆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但身边站了个穿着恨天高的赵安琪，一下子感觉她像是个小矮人，连赵安琪身后的葛禹良都要踮起脚尖才能不被挡住。
本来拍照对于文小鱼来说就是比较痛苦的事儿，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照相，尤其是合影。自打小学开始，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回了国，只要是毕业照，她在相片上都是闭着眼睛的，摄影师真的是跟她有仇。
最丑的一张就是中学毕业照，摄影师抓拍到的她那瞬间还在翻着白眼，真是万分之一的概率都能让她碰到，这是什么神操作。
现在让她站在一位讨厌的人面前，她更是难掩鄙夷之感，更别说让她微笑了。
摄影师看到文小鱼依然拉着脸，不加任何笑意，又看了一眼她一旁的赵安琪，随后说：
“这位老师，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我一会儿倒数三个数，您在最后一个数说完之后喊茄子。”
然后将目光看向所有人，说：
“其他人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就可以，我们下面开始吧。”
文小鱼还在想刚刚交代的话，在一旁的摄影师已经开始倒数计时了。
所有人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等待着摄影师按动快门的动作。
倒数的一字还没有说完，文小鱼刚刚喊出“茄”，“子”字还没发出声来，闪光灯就已经开始亮起。她喊得很大声，连最后一排的工作人员也听到了，向这边一群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台上的人相视一笑，举着相机的女人面露尴尬，赶紧解释，让大家再来一张。
她转身的空档，懊恼不已：这个女的，明明听明白了什么意思。怎么非要在这时候故意捣乱。于是，在思考之余，带着歉意跟所有人说：
“不好意思，咱们重新来一张。大家继续保持住刚才的状态。”
也可能大家认为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情都还不错，所以也是很配合，并没有在意刚才的插曲，几十个人再次站好，面对镜头，十分配合。
就当摄影师大声报数到最后一秒的时候，突然从人群里迸发出来一句：
“黄瓜！”
时间静止了一秒，随后，所有人都不同程度的笑起来，连文小鱼这种脑回路奇葩的，都已经听出来这句在搞笑，不由得唇角上扬，笑起来。
要不说术业有专攻吗，专业的摄影师不会在等你准备好笑的时候再按下快门，就算是只有千分之一秒，那拍出来的成品也是做作的，毕竟是早有准备的假笑。
但如果是抓拍瞬间的笑，那效果出来可就是天壤之别了。有感而发，相由心生的自然是无论什么都无法替代的。
就在这一瞬间，摄影师果断地按动着快门，咔咔几声之后，摄影师从镜头后探出脑袋，笑着说：
“辛苦大家了，完美。”
在一片欢愉声中，众人渐渐散开，该寒暄的寒暄，该握手的握手，该告辞的告辞，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刚才还门庭若市的报告厅，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人了。副市长离席，书记出去远送，剩下的也都是自己人，说话也就没那么拘谨。
这时，赵校长回到台前，拿起话筒前先清了清嗓子，台下的人说话声立刻戛然而止，气氛回到了启动仪式前。大家看向赵校长，等她发话。
赵校长给吕洲、姜牧野和齐主任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自己坐到一旁，刚一开口，就表现得异常严肃，和刚才在副市长面前表现出的温和谦逊截然不同，言语中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平铺直叙地说：
“现在坐在这里的都算是自己人了，吕老师，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们不如坦诚一些。刚刚大家也都听到了，市里对我们的这次校园改造非常上心，致力打造成全国的标杆，我们学校仅凭一己之力肯定是难以实现。作为校方，我很感谢福睿斯特的姜总伸出援手，为我们我提供了资金和一些设备上的支持，同样也感谢吕老师百忙之中接下这个任务。齐主任，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从明天开始咱们就正式开始进入工作状态吧，争取在规定时间，或者更早交稿，提早进入施工，明年的招生简章上我们就可以浓墨重彩的进行宣传了。”
“虚伪！”
这时台下周悦小声说。声音不大，但是挨坐在她周围的人都能听清，也包括文小鱼。她没搭话，只是薄唇紧闭，脑子里开始进入回放状态，刚才吕洲讲完之后，姜牧野说的那一番话到底什么意思？听不出来是在感谢自己，反而像是一种略带嘲笑的报复。
浑浑噩噩的一天，时间过得异常的漫长。赵校长嘱咐完毕，启动仪式算是圆满落幕，赵校长冲着大家说自己还有事儿，让大家按照计划完成任务，便和几名办公室工作人员先行离开了报告厅。剩下的人各自为营，分了三派，以齐主任为首的学院派；吕洲和他的团队，以及姜牧野自己。
吕洲在自己的设计生涯中，第一次和自己设计团队以外的人合作，也是第一次为大学校园做设计。跟经纪人打了个招呼后，吕洲望了一眼被人群包围着的姜牧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推了推眼镜，转身走到了正在和文小鱼等人交代事情的齐主任身边，特别礼貌，且绅士地说：
“大家好，我是吕洲，很高兴这次一起工作，我初来乍到，在设计上如果有什么问题，还请大家批评指教。接下来的日子，拜托大家。”
说完跟眼前几个受宠若惊的人鞠了一躬，这个行为让本来还没回过神来的几个人，更是感觉惶恐，纷纷站起身，极为客气地摆手，忙着回答：
“吕老师，不敢，不敢，有什么需要您尽管提便是，千万别客气。我们一定做好协助工作。”
做事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客套话这种事儿也不例外，谁先说出来，后面的人只能毕恭毕敬地接着，也说感谢，那就有点儿见外了，不说，又感觉有些目中无人，所以文小鱼他们现在就只能被吕洲牵着鼻子走了。
客套话说完，吕洲脸上多了些礼貌性的微笑，接下来彬彬有礼地问：
“不知各位今晚是否能赏光，到鄙人的一处展览馆小坐，位置离工大很近，一会儿我让助理发送到各位的手机上，我们可以在那里工作，一边谈一边出图。不知是否可以？”
话听着是在征求意见，但实则是吕洲早就安排好了，只不过是来通知大家的罢了。几个人里除了齐主任年龄大些，其余的几个任由他们年龄再小，也能听出来这话里是说今晚务必要去。
齐主任率先开了口，他说：
“吕老师，感谢，我们这些协助工作的老师里，大部分还很年轻，还需要多参与到一些实际的工作中，锻炼自己，这次多亏了您跟院方提出来需要学校派老师一起来完成设计工作，他们才有了学习的机会。这种机会真的很难得。今晚我做东，请吕老师的团队到广顺兴，咱们边吃边聊，您看如何？”
身后的一帮人，还深陷刚刚的局促中无法自拔，这又掉进齐主任挖的另一个坑里。姚姗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人家吕洲这么大名气的设计师，差你那一顿广顺兴？
一帮人脸上尽显晦暗不明的神色，两秒了齐主任见吕洲没做反应，只能继续堆着笑，自顾自的说：
“吕老师，咱们也不是外人，说实话，请到您也是我们学校的荣幸，您找我们做配合，更是我们的荣幸，于情于理也应该是我们做东，您赏个脸，今晚看看行不行？”
文小鱼看着齐主任那副谄媚的嘴脸，不想再多看一秒钟，堂堂一个大学教授，大小一个系主任，又不是他求人办事儿，至于低三下四成这个样子嘛，再说了，人家是名人，话说在前头了，会办事儿的就爽快答应下来，到时候带着瓶好酒去，这事儿不就成了？
别过脸去不想再看，正在尴尬气氛上升到顶点的时候，吕洲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不慌不忙道：
“大家别推辞了，按照我说的吧，我那个地方虽小，但是我自认为比较雅致，关键没有别的人打扰，到时候咱们就在那里就餐，方便。顺便我让助理把进度表拿过去，咱们一起看看，商量一下，大家觉得呢？”
其他人看见吕洲的意思很坚决，关键是还有工作，索性也不再推脱，脸上带着笑，不出声，就当是默认了。
好不容易坚持到活动结束，文小鱼本能的想快点儿离开，回家还能洗个澡睡上一觉，晚上说好了和刘宇宁在酒吧会面。突然多了一项议程，重要的是吕洲都点到了，期间有工作要做，不去的话一是不给面子，感觉像在耍大牌，二是再怎么样，工作至上，尤其是团队工作，又是第一天，文小鱼情绪更是跌到了谷底。
刚刚启动仪式结束后，赵安琪见姜牧野没有走的意思，想上前搭讪，刚走到姜牧野身后，几名记者从门口跑进来，一下将姜牧野围住，开始了采访，赵安琪猝不及防，不知被谁推到了一边，后跟磕在了二十公分的台阶上，幸好身后是黑板，才让自己单手撑了一下，险些让自己摔倒。罪魁祸首没找到，干生一肚子气。赵安琪还想凑过去，但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翻了个白眼，无奈走到第一排坐下，心想着总有结束的时候，于是，随手从包里拿出手机自顾划弄起来，边玩儿边等。
几乎是同时，姜牧野的采访和吕洲的约饭同时结束，姜牧野和记者们点头告辞，随即看向了设计组这边的一帮人。
人群里大家都在说说笑笑，互相搭讪，寒暄，唯有文小鱼脸上露出不悦，紧闭薄唇，眼神游离。姜牧野抬手推了下镜框，脸上难以遮掩好看的笑意，快步走到人群边，唇瓣开启，出声道：
“你们一会儿都有事儿吗？”
话音一出，一群人同时看向姜牧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人们的眼神里多少带着惊讶，随后他继续道：
“晚上我请客，咱们去东湖酒店怎么样？到时候还可以一起谈谈接下来的要做什么。”
“姜总，你晚一步，大家已经同意今晚到我设计室去了，你也去过，就在南阳路上那个。方便的话你也过去，刚才看你被包围，没好意思过去叫你。”
从吕洲对待姜牧野的态度来看，两人肯定是认识的，只不过刚才公众场合，两人不说破罢了。其实文小鱼在刚才两人在台上的明枪暗箭的搭话里就听出了些端倪，现在得到了证实。想到一会儿饭局上还有姜牧野，文小鱼心里更是想找个理由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