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洗漱完,将昨晚灌好的香肠挂到廊檐下,又去灶房烧火做饭。
一早老爹就去上值了,母亲张山月也赶羊去外头放牧,堂哥他们则挑着黄豆去河边淘洗。
沈昭从水缸舀水淘洗一些黄小米,将其倒进铁锅煮粥,再将新买的蒸笼放在粥锅上,里头蒸上昨日的剩饭。
正给灶膛点火添柴,院子里忽然进来好几人。
沈昭听到声响探头一看,一个都不认识。
“你们找谁?”她赶紧站起身,走到灶房门口。
其中一人拉下蒙在口鼻处的围巾,高声问:“这里是沈昂家吧?”
“是,你们是谁?”沈昭见他们面孔陌生,立刻提起警惕。
又一人上前,似笑非笑道:“怎么?小娘子不认识我了?”
沈昭拧眉,这才想起眼前之人好像是上次想讹自己棉衣的高营尉。
“您有什么事?”沈昭扭头看一眼火灶,见柴禾没有掉出灶膛口,又转回注视几人。
这些人全部身穿戎服,腰挎佩刀,一看就是行武之人。
高营尉打量一眼少女,暗藏恶意:“有人举报沈家长子沈循私自离开边关,某特来拿人。”
沈昭心里一咯噔,当即反驳:“我兄长有告假文书,且有侯官已经批示的过所身符,如何是私自离开边关?”
“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赶紧让他出来!某要拿他去县衙问话!”高营尉挥手就让人去屋里搜。
沈昭立刻拦在他们面前,冷声道:“我兄长的事归玉门关管辖,再不济还有本乡有秩,你们不过是附近的驻军,有何权利来我家搜查?”
姓高的明显就是公报私仇,可令沈昭费解的是,为何长兄昨日刚到家,今日一早此人就找上门?
“呦呵!小小年纪嘴巴倒是凌厉。”高营尉一撅嘴,身后闪来一名士卒,从怀里掏出一卷木牍展开阅读:“......县令昭,效谷县男凡年满十八者,自即日起应召入伍,不得有误,违令者杖五十!”
沈昭冷笑:“我长兄已经在玉门关服役,你们拿文书来此想干啥?即便他现在回了家,也属于安乐乡有秩管辖,跟你们有何关系?”
“呵!好胆!”高营尉眉目顿时凌厉,伸手就向沈昭推来,不料有人冲了过来,一把将其胳膊推开。
张山月一脸怒容瞪向高营尉:“你是何人?竟来我家欺负我女儿?”
高营尉被推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形,正要怒骂,忽然瞧见女人身后来了一群老少汉子,最前面几人正是一脸怒容的沈家兄弟。
“咦?这不是鱼离乡啬夫的弟弟高仓高营尉吗?”有人认出此人,不解问:“他为何跑到咱们安乐乡来了?”
沈循也迈步过来,寒声问:“你们作甚?有公务就去亭驿或乡署,到我家有何贵干?”
高仓上下打量沈循,不屑道:“有人举报沈循从边关出逃回乡,某便是来拿人的!”
“谁举报的?我有告假文书,还有侯官签署的通关令,怎么就成了出逃回乡?”
沈循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打开布包,从里头取出一块通关身符,字迹朝外晾给众人看:“诸位看清楚了,这就是我的通关身符,上头有侯官签署的放行令。”
高仓脸色不好看,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展开简牍道:“县君有令!全县征集戍卒,立刻跟我回去复命!不得有误!”
“那你去找各乡啬夫啊,到我家干啥?”沈衡也站到兄长面前,斜睨着此人:“哦,上次讹诈咱们棉服不成,现在公报私仇来了?”
“放肆!”高仓恼羞成怒,噌地抽出腰间佩剑,猛地朝沈衡刺来。
众人大惊,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眼见佩剑就要捅进沈衡腹部。
一旁的沈循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剑身,堪堪止住抵进弟弟腹部的长剑,鲜血顿时染红手掌。
“大兄!”沈昭惊呼,猛地推向高仓,将其推至一旁。
男人手中剑尖也离开沈衡腹部,但沈循的手指血流如注,似乎割断经脉。
沈昭吓坏了,当即将长兄拖到屋里,取出小铜镜寻找药物。
沈衡也反应过来,赶紧将厢房的门关上,拎起一根扁担就朝高仓挥去:“狗*的!老子跟你拼了!”
高仓也吓了一跳,自知自己冲动之下犯了大忌,心里有点害怕。
但他不想在戍民面前露怯,于是躲在几名戍卒身后蛮横叫嚣:“敢朝老子动手?你想造反吗?”
他是县尉手下的营尉,这几日碰巧接到上司命令,让他带着征兵文书去各乡宣布。
本来高仓要去安乐乡署找有秩与乡啬夫,但经过延泽里时,遇到一个青年向他示好。
一问之下,才知此人就是堂妹相中的郎君,秦家小郎秦翊。
于是两人谈了几句,得知沈家屡次跟秦家过不去,高仓不由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前几日在集市上,这沈家人就不识抬举,竟公然不给他面子,让他在众人跟前颜面无存。
如今自己手头正好有征兵公文,他就想过来找找沈家的晦气。
没想到出师不利,一大早的沈家竟然有这么多人......
“狗贼!讹诈不成就伤人!有本事过来跟爷爷单独较量!”沈衡简直气坏了,也不管此人是什么身份,抡起扁担就朝高仓等人一通乱砸。
堂兄沈德对高营尉有些忌惮,又怕堂弟吃亏,只好抱住他道:“阿衡,先去找医者给阿循瞧瞧,万一手指断掉就糟了。”
沈衡气的浑身发抖,又见高仓等人匆匆逃走,只好跑去乡署那边找医者。
乡署离此地四五里,哪怕他拼命奔跑,也花了不少时间。
阿豕父子也陪着他跑,生怕那几个人又过来找他麻烦。
等沈衡将医者请到沈家时,就见沈昭正趴在桌上给长兄手指缝针线,母亲蹲在旁边抹眼泪。
而沈循右手掌与五根手指都被割开深深的口子,皮肉翻卷十分瘆人。
沈昭忍着头皮发麻,一针针将这些口子缝合起来,用红药水给消了毒,之后撒上止血药粉。
再用雪白纱布将手掌一层层包裹起来,在手背处打个结。
一抬头,视线与几双震惊的眼对上。
白胡子医者颤巍巍指着放在桌上的一个药箱子问:“你这东西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