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青羽楼分舵的主楼外,寒风呼啸,竹林间的枝叶沙沙作响。
宴会散去后,整个分舵陷入了一种压抑的寂静,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紧绷的暗流。
杜全刚回到房间,连热茶都还没来得及端起,一名侍从便匆匆敲门通报:“杜总管,周副舵主请您去偏厅一叙。”
这句话犹如雷鸣,让杜全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将茶杯摔碎。
他抬头看向萧逸风,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公子,这……这是想要杀我啊!我……我就说身体不适,推辞了吧?”
萧逸风神色从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眼神如深渊般深邃。
他淡淡开口:“杜总管,这不是能推辞的场合。推辞只会让他更加怀疑。现在,他是想试探你,而不是立即动手。”
“可是……”杜全咬着牙,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如果直接逼问我们的身份怎么办?他肯定已经开始怀疑了!”
萧逸风微微眯起眼,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杜全,你现在是‘春城盐道总管’,手握青羽楼看中的盐道资源,同时你马上会成为青羽楼的核心。只要你展现出价值,他不会轻易对你动手。反之,若你露怯,便是自投罗网。”
一旁的小春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刀:“杜老板,这世上只有两种人:猎人和猎物。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挺直腰杆,把他当成和你谈合作的对手,而不是审讯你的刽子手。”
杜全抬起头,看着两人笃定的神情,深吸一口气,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颤声说道:“好……好吧,我去。公子,小春姑娘,我……我信你们的判断。”
萧逸风点了点头,语气略显温和:“去吧,记住一件事:你是青羽楼的合作伙伴,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放宽心,我们都在。”
杜全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的步伐不至于太过慌乱,向偏厅走去。
偏厅内,烛光摇曳,时明时暗,映得四周的木梁仿佛镀上一层冷峻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但在这诡谲的气氛里,那香气似乎也被扭曲成了另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周斐端坐在主位,手指轻扣着桌面,声音沉缓如冰:“杜总管,请坐吧。今夜叫你过来,只是想单独谈谈,不涉及旁人。”
杜全低头行了一礼,动作有些僵硬。
他嘴角强扯出一抹笑,语气中带着小心:“副舵主抬爱,小人哪敢不来听命。”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手指死死捏住椅子的扶手,生怕稍有不慎暴露内心的恐惧。
偏厅的寒意仿佛渗入骨髓,令他后背的冷汗一层层地浸透了衣衫。
周斐微微靠后,目光如刀,语气依旧不急不缓:“杜总管,宴席上,你们的表现让我有些疑惑。你本是青羽楼的人,却对青羽楼的规矩如此生疏。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杜全下意识挺了挺身子,但那双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的不安。
他强压住心中的恐惧,陪着笑说道:“副舵主见谅,小人原本一直是处理外部事物,许多东西尚未理清。至于对贵楼的规矩了解不足,那是因为小人见到舵主后,有一点……紧张。”
“紧张?”周斐冷哼一声,茶杯轻轻搁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缓缓站起身,绕到杜全的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紧张倒是没事,但若是伪装,那便是死罪。”
杜全的脊背一僵,几乎能感受到周斐灼热的视线压在自己的头顶。
他勉强维持着镇定,低声说道:“副舵主明鉴,小人对青羽楼从无不敬,何来伪装之说?”
周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森然:“是吗?可你的随从却不像普通人。他们的言行、神态,都不像伺候人的下属,更像是……你的主人。这种伪装,未免太过拙劣。”
杜全心头狂跳,手指捏得指节泛白。
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但还是挤出几分笑意:“副舵主误会了!小人确实能力有限,许多事务都需要依赖随从帮忙。他们不过是见识多了些,才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周斐转到他面前,俯身逼近,声音如毒蛇般冰冷,“杜全,我已经派人去春城驻地取回世子的画像。如果那画像上的面孔,与他们有一丝相似,你觉得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你的家人,又会如何?”
这句威胁如同利刃刺进杜全的心脏。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拳头攥得更紧,甚至能听到指骨的咯吱声。
“副舵主!”杜全突然抬头,声音中透着颤抖的坚定,“您若觉得小人有问题,大可以现在就动手,但请您记住,小人的家人并未涉足其中。如果您因猜忌牵连无辜,那青羽楼的威名只会沦为笑柄!”
周斐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直起身,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恳请,也是提醒!”杜全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悲愤与决绝,“副舵主,青羽楼讲的是利益与规矩,而不是无端的屠戮。”
周斐盯着他,眼神像是在剖析一件复杂的物件。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笑了一声,笑声冰冷如刀:“杜总管,倒是比我想的硬气得多。不过,话说得漂亮并不代表你能自保。祈祷你说的都是真的,否则——”
他顿了顿,声音中透出浓烈的杀意,“我会亲手解决你,连带着你的家人。”
杜全低下头,握紧的拳头逐渐松开,拱手说道:“小人必当以诚相待,不负副舵主的信任。”
周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偏厅的烛火似乎也随之暗了一分。
偏厅外,陈子达静静站在回廊的阴影中,双手负于身后,将刚才的对峙尽收眼底。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却并非温和的笑意,而是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杜全……”他低声喃喃,“胆小却有韧性,周斐压得他如此紧,他却还能反击几句。这人看似软弱,实则并不是怯懦之人。”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亲信,声音中透出一丝低沉的威严:“让人继续盯紧周斐的动向。他对杜全一行人的怀疑越深,我们就越有机会借力打力。让他出手试探,反正他总是喜欢自作聪明。”
亲信点头应声,却见陈子达轻轻抬手,阻止他离开,语气更加低缓:“不过,仅仅让周斐牵制杜全还不够。去通知‘影哨’,暗中搜集杜全随从的更多情报,尤其是那两名随从的真实身份。我需要所有可能的线索。”
亲信微微一怔,低声问:“您是怀疑……他们另有目的?”
陈子达冷冷一笑,眼神幽深如渊:“周斐的试探终究太过显眼,只会逼得杜全更小心谨慎。我要的,是不露痕迹的破绽。杜全若只是个色厉胆薄的家伙,那这场戏不过是一出闹剧;但如果背后真有高手策划……”
他的声音顿了一顿,目光冷冽地扫向远方,“那他们的棋盘,便是我陈子达的战场。”
亲信躬身应下,迅速退去。
陈子达立在回廊中,抬头望向远处的竹林,眼神中的算计与冷意逐渐加深。
他轻声自语:“杜全的价值,或许不仅在于他自己。无论他是真棋子还是暗钉,我都要让这盘棋,按照我的规则走下去。”
翌日清晨,山风夹杂着寒意,一名信使快马加鞭地冲入青羽楼分舵的大门。
他怀中抱着一个密封的卷轴,脸上满是疲惫,却不敢耽误片刻。
“副舵主,画像取回了!”信使跪地禀报,将卷轴递上。
周斐接过卷轴,目光深邃,手指微微收紧。
他缓缓解开封印,目光停留在画像上数秒,脸上的神情从期待逐渐转为难以言喻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