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如风在斋堂和济姑、青妙、成伯赞、江塞羡等人齐坐分食,众人举杯,传菜小道士端着飨食进来,不过也是清一色用荤菜做的素食,以及葵花脆萝卜摆出花型,蜜汁醉三样分别是腰果,松仁金钱菇,有机鲜腐竹,冰川脆皮茄,葱香贝贝南瓜,黑松露豆腐蔬菜汤,千层苹果酥,树莓流心派,象形南瓜包……
众人吃毕撤去,如风和济姑还在交流。
“如风,你瘦了。”
“姐,道法深奥,深入正一派,我深感中和之道。 好比这酒,能养浩气,能存静气,能长神气, 何尝饮不得?”
“这百药之长, 健脾宝肾,姐治病救人就离不得。但是你不可酗酒。”
“姐,清师观道士全部追奉正一派可好,这素食也不必再假做荤食了。”
“好。”
姐弟俩又说了很多设想,畅谈了一夜。天微亮,还不肯散去。
正月里,香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好几个女道士在正月里要临产,济姑在对方同意下让府上老爷派人接了去,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济姑在讲经授课, 江塞羡又下山采购烛火熏香等周边产品。
成伯赞在后院喂玉狮马,马儿膘肥体壮,线条流畅,肤色淳厚,姿态优雅,眼神像一潭深泉,透彻而又深不可测, 柔顺的鬃毛,飘逸的尾巴,若有朝一日驰骋疆场, 定如暴风雨般畅快淋漓,激动!亢奋!冲锋!搏击!碰撞!飞溅!
成伯赞拿起画笔打算写生画丹青,几下就勾勒出了马的形状。
董如风这时路过,站在一旁静静观看:“巍然屹立, 壮健神骏。笔致劲健,颇具石刻,成公子穷马之姝相,真乃古今独步。”
“公子谬赞。”
“只是有一处不得理解,公子为何画肉不画骨。”
“此话怎讲。公子是说此马过重?”
“吾闻北襄公之马,顾盼惊人, 骨骼突出, 神采焕发,用笔简练,设色高雅, 各尽其态,不惟画肉兼画骨。”
“在下受教。以马自比,工写结合,骨肉不分,不失其真。”
“公子好悟性。”
成伯赞又改了好几稿,拿给董如风探讨,董如风连连夸赞,赞赏有加。
“先生之马已出神入化,不知先生是否有意道观画像。如果香客喜欢还可以买之。”
“人像未尝,怕辜负你的好意。 ”
“成公子莫要谦虚,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全力支持。”
“不妥不妥, 兹事体大,还得从长计议,我只是一个爱好者, 观内画道像还得请专业画手。”
江塞羡恰巧经过,听见两人的谈论,便推波助澜:“阿赞,几天不见,画技猛涨, 此乃玉龙马!子之才思,我辈岂能不恭不敬,顶礼膜拜之。 ”
“的确,以画名其家众,号为仙才者,唯君尔。”
青妙也来了眼里发光:“公子此画出价多少,我要定了。”
“青妙姑姑喜欢拿去便是。”
“那不行,怎么能白拿。”
江塞羡打趣:“捐给功德箱便是。让什么!”
“我还再想想吧,真怕画不好。”
一旁济姑等女道士助力:“画吧, 等你画好了,给我们每个女道士也来一张,没人收,我出价。”
成伯赞盛情难却,一时间不知如何推却,只好先答应下来,为道观所有道像作画,浩浩荡荡的工程就这样开始了。
当晚济姑就命人给成伯赞送来了蜡烛,青妙又命人四处采购丹青画作纸笔,朱砂、赭红、石青、石绿均是上等的颜料。
成伯赞看到万事俱备,打算明日开始作画。
青妙在旁边帮忙调色,某蓝色和黄色颜料混合,出现绿色。成伯赞屡次表示自己需要静画,不能分心,好让青妙知难而退。
烛光烨烨,华灯绰绰,青妙依旧坚持举着烛台点亮黑暗,空气中只能听见双方呼吸声,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成伯赞想的是如果在旁边的是江塞羡多好。
成伯赞:“姑姑举了半日,身子也乏了,不如先行睡去,我一个人可以。”
青妙虽然熬出了黑眼圈,但还是着急忙慌,以为成伯赞赶她走:“我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不困不困。”
成伯赞低头看向青妙:“你不必陪我如此。”
青妙醒来发现已经早上。四下无人。
成伯赞还在画, 江塞羡将其拉出,兴致勃勃。
江塞羡和成伯赞在斋堂用早膳,早膳丰盛,还有羊肉汤面。
“得到姑姑命令,三餐可以荤腥,放心吃,都是正规渠道采购。 ”江塞羡盛出一碗递给江塞羡。
“我先洗个手。”
“着啥急,我喂你喝两口。”用勺喂,不用嘴喂,必有猫腻。
江塞羡端起要喂,一股腥味传来,成伯赞大口一喝,想来好好夸赞一番。
青妙看着两人,嫉妒,说好的帮忙?这不是横刀夺爱,辣目。
“好喝吗?”
“很好喝……yue……很美味……yue……没有要添加的了吧……yue……”成伯赞为了江塞羡的面子打算硬喝,差点感觉自己没被送走。
江塞羡:“没了,没了,只烧了一点,怕你吃不习惯。你现在脑力体力活一起,得补补。”
成伯赞搅动着碗筷,发现一排牙齿状的物体,实际上是羊的气管(c型软骨),看得出这样的不明物体吓得他不敢动筷。
江塞羡:“你觉得好吃,我中午还给你做羊肉饺子怎么样呢?”
成伯赞搪塞:“厨房好像有其他安排。我等下问问青妙她们看。”成伯赞多有无奈,自己下面也比这强。
“她做的哪能吃?寡淡无味!我不喜欢!”
青妙在门口看得心花怒放,怒气全消,果然还是江塞羡有本事。
成伯赞心里想着等下让青妙做点什么好,确实什么都好过这膻味羊肉。
江塞羡看着成伯赞的提议, 嘴上不高兴, 心里确是知道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抓人先抓胃。
江塞羡抓紧做好膻味羊肉饺子端给成伯赞,成伯赞还没吃就闻到了羊腥味,早饭吃的差点没yue出来。
成伯赞来到厨房躲避,青妙端出荤素搭配的伙食,邀请成伯赞拿筷子。
成伯赞本想推辞,自己找一点面下,却一下子找不到面条,再架不住青妙的热情,动起筷子。
青妙第一次见成伯赞吃自己做的,心里别是喜悦。好像有一丝惊喜和雀跃悄悄爬上心头,像浸入湖面的浮标轻轻跃动了一下。
成伯赞吃得又别扭又尴尬,尴尬的能用脚趾头抠出一个别墅,但还是埋头吃饭,很少动菜。早上江塞羡来恶心完自己,中午就有好饭好菜等着,葫芦里什么药,似乎不言而喻呢?
青妙自从济姑允许道观食用荤菜后,施展的余地就大了,还打算酿制了独特的暖胃部、热性的烧酒。
成伯赞在作画,济姑在观赏,突然闻到厨房里飘出的糯米的香味:“好香啊。”
青妙在蒸笼前打开蒸笼盖,白白净净的糯米饭软软糯糯,颗颗蓬松饱满,飘香四溢。
青妙探头闻了一下,济姑入:“蒸糯米是?”
青妙:“烧酒。我烧点暖胃的酒。”
济姑取了一点细细咀嚼,口感棉柔,清香淡雅。
糯米倒在竹篓里,扯下纱布,糯米均匀铺开摊在竹篓中。青妙把水倒入糯米中,继续分开糯米粒:“冲到粒粒分明。”
济姑在帮忙碾磨酒曲,酒曲用捣药棒捣碎。
青妙将酒盛出放入大瓷坛中,周围围上草垛。
济姑等女道士帮忙在剥花生壳,看着青妙忙前忙后,便自由自主地想搭把手。
已经到了最后炙烧的过程,花生壳和草垛围着大瓷坛在烧火,青妙倒入稻壳压住火焰。
董如风不知所以,问青妙:“为啥要把火压住。”
青妙:“暗火慢烧。酒性才不会冷。”
女道士在一旁帮忙拿来红曲米,笑话:“怕某公子胃寒,还得加点料。”
董如风暗自点头,眼神交流示意懂了,但只是陪笑着,快速收起眼底的黯淡。
白青妙打开烧炙好的酒坛,现在整个道观走哪哪香了,如风等在一旁像个贪吃的孩子,讨要一杯后,一饮而尽,身体犹如一股暖流温暖全身, 连连夸赞。
“色泽清透,味甘纯净,口感无法复刻!入口柔爽,后以微苦收尾,终于绵甜沁心。”夸得很认真。青妙对烧酒的味道信心大增。
成伯赞也闻到了香味,青妙将一碗琥珀色的烧酒端来,香气扑鼻。
一碗烧酒就像收买我,我成伯赞是吃素的?成伯赞婉拒:“我向来不喜这口,请姑姑不要再把心思花在我身上。”转念一想,除了自己的母亲,成伯赞第一次感觉这么被人重视!虽然感动,但碍于自己身份的原因,不想跟太多的人攀上关系。
青妙期待地解释:“你尝尝,他们都说好喝!”
“到此为止吧!姑姑够了!”
青妙有点愣住, 没想到成伯赞拒绝得如此决绝,自己不知道怎么接话。心还活着?怎么停止?
“求你了!你就喝一口嘛!”喜欢一个人,低到尘埃里。
成伯赞是善良的人,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有点重,但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刀:“你倒了吧, 我是不会喝的!”
推搡之间,江塞羡出现,一举端过,一饮而尽!“倒了多可惜,我喝!”
江塞羡冲青妙:“你跟我来一下!”
青妙比上一次淡然,很快接受了自己努力也并不一定讨巧的自我感动。
江塞羡:“你这样没用的。”
青妙面对这个前任,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是缺点机会~”毕竟他给自己一丝希望。
“你这样,我们下次去云山观做催子法事……”
青妙又燃起希望,更加肯定认为是环境的原因让对方没有看到自己的价值。
“我想跟你说件事——”
青妙想起济姑偷偷在中草药房吃下的避子药物——紫苏、天冬、野生芹菜。
“你不知道,这催子法事听说贼灵,一求就中!嗯。什么事。”
青妙欲言又止:“费公公那边我已经打探倒了消息,他最近会出宫外出采购。你到时候可以找个机会会会他。我到时候帮你前桥搭线。 ”
成伯赞在晚上终于要完成最后一幅道像,四下里,青妙已经被自己赶回房间睡觉,倒觉得夜晚异常得冷清。
江塞羡越发地孤独与寂寞起来,越发地肯定起对江公子的那份感情来。
很快到了云山观的法事,云山师祖要做满新年里三十场法事。青妙一行骑着一匹马、成伯赞玉狮白马走在后,济姑和江塞羡共骑一匹。成伯赞看着江塞羡,心里也确实疑惑,对自己忽冷忽热,一会儿来找自己,一会儿又冷落自己,难道只是当自己兄弟,难道是逢场作戏。难道是双性恋?
不行,成伯赞要问清楚。
下榻客栈。
青妙睡一间房,成伯赞、董如风各睡一间房,济姑与江塞羡共住一室。
江塞羡站在马棚里,玉狮在旁边吃水,马棚里有四匹马,马棚里成伯赞在楼上注视。
江塞羡一匹相对瘦弱的小马放走, 挥了挥马鞭,马蹄飞起。
成伯赞立刻心领神会。
江塞羡这边夜夜早盼到达云山观,夜里都无心睡眠,因为他在等待安排在后几场的催子法事。主持法事的云山师祖曾经是济姑母亲的师父哩。
“不知道何时能见到云山祖师?”江塞羡对身后的济姑说。
“不要着急,欲速则不达,孩子的事情急不来,何况这山高水远。”济姑附和,暗自觉得好笑,要不是江塞羡坚持,自己也不会想到去,在她强烈的要求下,再有自己好久没有探望云山祖师,去看看也好。
第二天三人一早出发,江塞羡发现青妙马匹消失,济姑说这是失窃。
江塞羡将信将疑,因为济姑非但不着急,反而拦着自己报官:“丢就丢了,破财消灾。顺其自然。”
三人决定重新分配马匹,江塞羡安排青妙和伯赞的计划原来是这样,给青妙的一匹马喂点安眠药物,这样一来青妙没了坐骑,便只好坐如风或伯赞的马匹,但如风的马瘦小且跑不快,这样一来便给伯赞和青妙共坐一匹马创造了机会。
但现在一匹马却被放走了。
两人的做法类似但不同,却又“殊途同归”。
济姑灵机一动:“我和塞羡大黑骏马,董如风身形瘦小,骑小宗匹,伯赞和青妙白义马。”
青妙喜不自胜,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她侧脸,心跳在这一刻猛烈加速,从后颈处传来的酥麻似电流一般淌过全身。济姑眼神示意青妙自己已经履行诺言!你可不能把我的小秘密说出去,青妙莫不作答:说到做到!
一旁的伯赞早已拿捏,你们想把我和玉狮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可能!
白义匹马驰骋在草地上。伯赞一句抓稳了,加速。
青妙搂住伯赞的腰部,靠在背上,心里暖了许久,突然伸手摸到了伯赞戴在腰间的一个香球,仔细看是葡萄花鸟纹银香球,可能是系带松了,香球从腰间掉落,伯赞浑然不知。
伯赞追上如风:“如风,帮我带一下青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