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从后院传来。
我几乎没有思考，瞬间从后门窜出。
目之所及，一个人影刚刚转过前方墙角，消失不见。
但这可是我长大的地方。
我立马追了上去，从那人的背影来看，他似乎并不强健，甚至有些瘦弱，以至于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
他跑不掉，玩体力，这可是我的强项。
我转过墙角，已经不见那人踪影，我又向前追了一段路，依然未见人影。
他能跑去哪呢？
我知道，他肯定没有跑远。
我从李家的后门出来，经历过了两次右转，又回到了李家的前门。
我慢慢的转过了头。
一阵轻微风吹过，那扇破旧的木门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咯吱声。
此时，木门半掩，透出一线幽暗的缝隙。
已经很明显了。
我慢慢的探了过去。
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将手慢慢的搭在了门扇之上。
之后，用力推开了门。
没有什么异常。
我迈步走了进去。
就在此刻，一阵破空的呼啸之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我永远忘不了这个声音——那是木棍用力挥动而发出的破空之声，是上一次出现在我杀人现场的声音。
这一次，它也是冲着我的脑袋来的。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这一击已经不可能躲过。
现在，只能让它对我的伤害降到最低。
我犹如条件反射般的将脑袋偏向了一边。
下一秒，那根棍子砸在了我的右肩之上。
说实话，力量一般。
我反手将棍子抓住，用力的往回一抽。
直接将那个藏在门后的人影带了出来。
我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身下的这个人，他的双手不断的乱抓着，脸憋的通红，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力气太大了。
我稍微放松了一点，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此时，太阳从云层之中探出头来，阳光透过门缝，洒在了他的脸上。
“怎么…是你？”
我呆住了。
因为这张脸，虽然有些变化，但我还是能认出来。
他便是章升。
那个和李向林一起在村子里乱混的孩子。
当年，我砸死李向林的时候，他便是在一旁全程见证。
“放开…放开我…”
他拼命的挣扎着，但我能听出来，他的声音虽然低沉有力，但却有一种刻意压低音量的感觉。
我要搞清楚，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祭拜李家三口。
于是，我摘下了帽子，脱掉了口罩。
当他瞥见我的面庞的那一刹那，便立刻停止了挣扎。
那脸上的表情，仿佛比我刚刚还要夸张上数倍。
“王忙…是你…”他双眼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
为了防止他突然逃跑，我还是死死的压在他的身上。
“动手吧。”他将脸偏向了一边，“自从你父母死后，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动手？？？
我一头雾水，竟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种话，难道他认为我会杀了他？
仅仅就是因为他前来祭拜李家？
“怎么回事？”
我厉声质问着他。
他似乎有些讶异：
“王忙，难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我有点怒了，“你鬼鬼祟祟跑来这里祭奠他们，难道他们的死跟你有关？”
“没错。”他眼泪就快出来了，“跟我有关，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
“就因为一千块钱，我间接害死了这么多人，包括你的父母。”
我脑子突然有些转不过来弯。
他害死的？
这一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王莽，当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偶然。”他看着我，慢慢说出了十年前的真相，“是有人在搞鬼。”
“当年，我和李向林整日在村里鬼混，但在那个混蛋的年纪，一切都被认为是男孩子的调皮。”
“事实上，我们也从未干出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直到有一天，我去李向林家找他玩，但他家却大门紧闭，明明我们已经约好了，这让我很奇怪。”
“于是，我悄悄的绕进了他家后院。”
“却发现，李向林正在和一个男人说着话。”
“那个男人背对着我，听口音，他应该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
“一时间，我有些好奇，于是伏在墙根，偷偷的听了起来。”
“原来，那个男人让李向林帮他办一件事。”
“他让李向林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每天在放学的时候，在你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欺负别的女孩子。”
“他的要求是，只要不闹出人命，当然是越过分越好，要极力的引起你的愤怒，就算是扒开女孩衣服这种事，也无所谓。”
“李向林当时就拒绝了他，我知道他肯定会拒绝，我们虽然混蛋，但也不会去做这种恶心的事情。”
“但下一刻，他就从兜里掏出了二千块钱。”
“他将这二千块放在了李向林的手里，告诉他，只要按他的要求做，那么以后还会有更多。”
“二千块，王忙，你也知道十年前，二千块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当时都恨不得冲上去替他答应。”
“当然，李向林也答应了。”
“我们并不清楚，他让我们这么做的意义，更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当着你王忙的面，并且要让你愤怒。”
“但我们清楚，这两千块，足够我们挥霍很长一段时间了。”
“说罢，男人便走出了院子。”
“他离开的时候，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但我躲的那个地方刚好是个视野盲区，他没有发现我，随后便快步离开了。”
“男人离开之后，我迅速的从院墙翻了进去，一把抓住了李向林的手臂——你懂的，见者有份。”
“不然的话，我就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我原以为，李向林会讨价还价，或者根本不会和我一起分享，谁知道，他竟直接抽出了一千块放在了我的手上！”
“看来，他对这件事也有着不小的抵触，他需要找一个人陪他一起，减轻这份罪恶感。”
“于是，我们一拍即合。”
“之后，便是果断的行动。”
“我们每天守在路口，等着你到来，然后在当着你的面去欺负那些小女孩。”
“王莽，我看的出来，你那时候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们，但是，你一直都在克制着。”
“终于，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我们决定向你家隔壁的那个叫妞妞的小女孩动手了。”
“之后，我便看到你拿着一根木料冲了过来。”
“从我的角度，我看见了那根木料上长长的钢钉，但是…还不等我出声提醒，那根钉子便扎进了李向林的脑袋里。”
“李向林死了，之后你也消失了，那个男人，我更是再也未见过。”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有我一个人知晓。”
“但是，我不敢说，我害怕。”
“直到最后，你的父母被他的父母逼死，我才知道，我这辈子都将陷入这个黑洞之中，无法自拔。”
“但这还不是最深的地狱，你父母死后的不到一个星期，李向林的父母也死了。”
“村里大人说，他们是失足坠崖，是意外。”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意外，”
“因为，这里面有一个我知道的开始，那是一切的导火索。”
他一口气将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来，表情也如同从梦魇之中醒来一般如释重负。
但我，却全身冰冷，如临寒窖。
我能感觉到，我的牙齿在打颤：
“那个男人，你见过他的脸吗？”
“没有。”章升摇了摇头，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穿着一件很大的皮夹克，和你一样，带着口罩和帽子。”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那顶刚刚现身于门缝中的帽子上，声音略微颤抖：
“小……小忙子，当年的那顶帽子……与你这顶帽子……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