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骄有点怀疑自己。
大多数真相,查都很难查的清楚,何况只是推测。
不过,真相如何,关系不大。他又不靠查案升官,更无所谓升官。哪怕只是现在宗师境的修为,也足够成为人上人。权力场,生死斗,全是暗箭伤人,阴谋诡计,他不喜欢。比起帝都,他更喜欢三江源修罗山。
不如做个盗贼,自由自在,不愁吃喝。烦了红尘,就去山上修身养性。无聊了,就下山游戏人间。
快哉,快哉。
黄昏的时候,三猫从卫戍衙门回来。审问了一天,几乎把所有手段用上。被抓的那些天极阁的人,连夜里做淫贼的事都供了出来,但有关天极阁主,却什么都问不出。
这在徐骄预料之中,海后和纳兰雪都不知道阁主的真实身份,未见过她真容,可见她隐藏之深。唯一知道她是谁的纳兰征,又被她所杀。
徐骄猛然一惊:“兄弟,这个天极阁主应该还在帝都?”
“不会吧。”三猫说:“要找她的,可不止我们。北择无人,宁不活,内卫府,大理寺,谍门和内卫关系不错,肯定也出手相帮,那天极阁主即便是个大宗师,可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敢留在帝都么?”
徐教说:“不只,还有风灵卫,天涯海。可你想呀,阁主的身份虽然隐秘,但不是绝密。至少海王纳兰真哲一定知道她是谁,一旦海王收到纳兰雪的信,那她身份怎么藏得住?”
三猫一想:也对。
徐骄又说:“既然如此,她杀纳兰征有什么意义?杀纳兰征,等于和天涯海彻底决裂。而且,即便她是凶手,做了那么大的事,纳兰征都没想过要出卖她。起码直到他死,没有这个想法。”
“那她为什么要杀人灭口?”三猫也觉得矛盾。
徐骄又何尝不这么想:“也许是她信不过纳兰征,毕竟死人才最可靠。万一纳兰征卖了她,她就不能在帝都待下去。”
三猫说:“可海王纳兰真哲一旦知晓此事,她还是要露馅。”
徐骄沉吟道:“如果她确信,纳兰真哲不会或者不敢拿她怎么样呢?”
“会么?”三猫说:“我的骄哥呀,纳兰真哲可是圣人境,抛开山主和鬼王,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了。如果没有鬼王,就是杀了明帝,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太他妈复杂了”徐骄摇头:“我们不能跟着人家玩儿,得知道自己要什么。羽蛇胆,才是我们的目标。”
三猫嘿嘿一笑:“是呀骄哥,抢,才是我们的老本行。”
这时,小山回来。有谍门帮忙,通过那些教坊司被赎身的姑娘,将天涯海隐在暗处的高手,查了个底儿掉。
这些人,都是以行商的身份,二十余年前来到帝都,置下家业,后来娶了那些赎身脱籍的姑娘。表面是商人,但不见外出,也不见经商。平日里彼此也不来往,可每个月,这些人都要聚一次,聚会的地点正是东城的春意园。每次聚会之后,这些人会在同一天离开帝都,有人见过,他们出现在津门。
小山说:“我猜,他们之所以去津门,是为了接船。是天极阁从各地搜罗来的宝贝,到了津门,由他们暗中护卫。大哥,我们要动手,就得先摆平这些人。”
徐骄想了想,摇头道:“我们动手,不大合适。万一他们生疑,联想到我们是冲着羽蛇胆去的,那就麻烦了。这样,我们不管。但要在无意之间,把这些人透露给夭夭,她的人不是已经到了帝都么,也该动手,让我们瞧瞧有多少实力。”
对小山低语几句,三猫嘿嘿怪笑。
夭夭提前到了可园。今晚,纳兰雪做东,宴请徐骄和明居正。她得知道,三人谈什么,风灵卫,大理寺,京兆府,下一步什么行动。
她不放心徐骄,第一,这男人有点不可靠,是个色迷心窍的,若是用莫雨来做陷阱,他保证一头栽进去。第二,这男人有点不怎么聪明,或者是自作聪明。二十年前命案,和她的计划一点关系没有,徐骄却好像很热心。
在女人眼里,男人似乎永远搞不清楚重点。
司马三娘拉开一个暗道:“隔壁就是纳兰雪订的房间,这面墙,用的全是空心砖,砖上留有小不可查的孔洞,里面的人说什么,你能听的一清二楚。但前提是,不要被人发现。”
夭夭说:“明居正是个废物,纳兰雪不见得比我高明,也就徐骄是宗师境,可我收敛气息,他也发现不了我。”
司马三娘说:“好吧,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不用想,一定是风盗。可推开门,夭夭大惊:“仇老,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老头说:“帝都之中,竟然出现天雷诀,我不亲至,不放心呀。”
风盗就在旁边:“天雷诀将近百年不现人间,寒山清池早将其列为禁术。仇老,你身为祭司,可曾查出些什么?”
仇老说:“我特意回了一次清池,查过武库,近百年间只有一人破例修习了天雷诀。乃是上代祭司之一,刑泰昭。”
风盗哦了一声:“半步圣人。三十年前,被应天理所杀。他确实厉害,但与应天理一战,他并未使出天雷诀。”
仇老愣了一下:“你在场?”
风盗说:“那一战,我在场,两人公平决斗,没有半点龌龊。在第八十九招,刑泰昭败在应天理惊天八式之下。”
仇老愕然:“我一直以为,是鬼王出手……”
风盗笑说:“鬼王只会对圣人出手。当时鬼王若在,刑泰昭未必会死。半步圣人,未来是可能破入圣人境的。鬼王追求无上大道,但大道非一,人人不同。他巴不得天下都是圣人境,能窥探别人的道,来让自己走的更远。”
仇老叹口气:“当年大祭司闭关,一心要突破圣人境。但也知道破境那一刻,就要面临鬼王。于是让刑泰昭赴武道院,挑战鬼王……”
“挑战鬼王?”夭夭无语:“你们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的办法呢,天下之人,除了山主,面对鬼王,谁敢言挑战二字。”
仇老说:“你以为大祭司那么笨,让刑泰昭去送死。大祭司的用意,是想知道鬼王的手段,好在自己破境圣人之后,能有一番应对。若是刑泰昭死了,岂不白谋划一场。所以刑泰昭离开寒山清池,带了一件保命的东西。神刀,昆吾!”
风盗大惊:“这把刀一直在天遗族?”
“它本就是天遗族至宝,威力更胜神剑承影,危难之时,足以保刑泰昭一命。”
风盗说:“但当年刑泰昭大战应天理,我没有见他出刀。”
仇老说:“如果你不说,当年事谁又知道。大祭司一直以为,即便有昆吾在手,刑泰昭还是难逃一死。可见鬼王手段何等恐怖,无奈之下,这才请山主帮忙。不过山主出手,代价自然不小。但相比拥有一个圣人境坐镇,还是很划算的。那一年,大祭司破境圣人,鬼王随即赶到。出手相逼,大祭司几乎要焚道应对。其实鬼王不在意杀人,他就是要逼出圣人道念,增加自己感悟。道念出,便是焚道。道既焚,命安在。”
夭夭没有听过这些事,那时她还没有出生。
仇老又说:“关键时刻,山主出手,这才逼退鬼王。可大祭司也在崩溃边缘,此后为了稳住境界,不得不继续闭关。我接到夭夭传信,立刻想到了这事。会用天雷诀的,一定是刑泰昭。我曾想过,也许他没死……”
“他死了。”风盗说:“而且救走天极阁主,施展天雷诀的人,修为并不在我之上,怎么也不可能是半步圣人。”
夭夭说:“会不会是刑泰昭传给了后人……”
“刑氏后人,多在寒山清池。”仇老说:“隐在俗世的,那些年和天涯海争斗,多数战死,其后也避回寒山。他们都不会天雷诀?”
“那么邢越呢?”夭夭突然问。
“他是少有的几个隐藏颇深的人。但当年被宁不活所擒,死在大殿上,明帝将他挫骨扬灰,连骨头渣滓都没留下。”仇老叹息一声:“当年邢越,为何要诬陷王子干,直至如今,都是个谜。连你母亲花罂,都因此受了连累。唉……”
风盗陷入沉痛,仿佛又看到了那张可爱的脸。
三人谈罢,离开房间。
三娘看他们走了,到隔壁房间,伸脚在墙上一踢,吱呀呀现出一个暗道,徐骄侧着身子走出来。
三娘低声说:“没让他们发现吧?”
徐骄说:“我连心脏都不敢跳动一下,他们这也能发现,那我就不活了。”
“你这混小子,为什么要偷听呢,直接问风盗不就行了?”
徐骄说:“为何不能直接问夭夭?”
三娘轻笑:“女人,永远是最神秘的。没有一个女人,对男人是真正诚实的,即便上过床,都不一定信得过。男人是自以为聪明,女人是真聪明。你看风盗,当年被害的没了双腿。今天,怕是要没了命。不长记性,天遗族的事,非要掺和……”
徐骄愣住:“婶子不也是在掺和。”
三娘说:“我倒是想不掺和呀,风盗非要掺和。”她伸出手,指头上戴着红宝石戒指:“你觉得,谁会为一枚戒指送命。虽是先辈的承诺,但时移世易。即便没有天遗族护佑,谍门杀门,不还是江湖上四门,过的好好的。风盗傻,夭夭傻,他们都在山里待的太久了。说实话,我信你,胜过夭夭。你是修罗山的,你和风盗才是一伙。”
徐骄低声:“这话,你有没有跟风盗说过?”
“说过,不听。你想呀,天遗族的人,救了天极阁主,多奇怪的事。说不定有什么阴谋呢,你们全都是阴谋的牺牲品。”
“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当然,也不看我是谁。”
这时有人敲门,砰的一声,只有一声。
三娘说:“进来吧!”
推门而入,竟是北择无人。
三娘嘻的一笑,上去抱住他,问:“你怎么来了?”
北择无人有点害羞:“我来找风盗,顺便看看你……”
三娘埋怨:“还顺便来看我,为什么不专门来看我。我好歹是你过了门的妻子,多少年了也不来,你就不怕我夜里孤独寂寞冷……”
北择无人整个僵硬。
三娘捧着他脸颊:“你把我娶进门,还没碰过我呢。等我上了山,你就没有机会了。今晚我心情好,身子也方便,别走了……”
徐骄抱着头冲出去:我滴妈呀,司马三娘简直就是不要脸的楷模。一边爱着风盗,要和他远走高飞。一边又想和被抛弃的丈夫来一次。简直震碎三观……
没跑出多远,就听明居正喊他:“徐骄,这里!”
原来他们早到了。
大厅里四张桌子,两两相对。
纳兰雪和莫雨坐在一边,搞得像外交谈判一样。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迟到。”明居正说:“我留的字你看了么?”
徐骄说:“狗屁不通,你纯粹阴谋论者。”
“有想法,才有方向。”明居正说:“如果真如我所想,那就是大事,危险却也是机遇。”在徐骄耳边小声说:“进,你我可以辅弼新皇。退,你我可以万人之上。”
徐骄看了他一眼:真是个官迷。
纳兰雪站起来:“两位,请!”
徐骄说:“怎的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又看着莫雨:“我是你恩人!”
莫雨白他一眼:“今天是请两位来说正事的。”
徐骄笑道:“正事,就不应该在这种不正经的地方谈。”
明居正拉他坐下:“你这张嘴巴就不正经,当年不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不会成为这样。”
徐骄哼道:“当年我落难,正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帮了我一把。”
明居正摇头:“过去事,难言谁对谁错,因为我们都被逼着走到不同的路上。但今时已经不同,没有人能逼你我。”他看向对面:“两位大人,海后有何旨意,可以明说。”
纳兰雪和莫雨相视一眼,心里都想:这个明居正,不但聪明,而且直接,这种人最不好相与。
“明少卿——”纳兰雪开口:“陛下旨意,二十年前胜王等命案,令大理寺,京兆府,联合查办。风灵卫直属陛下,也有查核之责……”
明居正摆手:“官面的话就不要说了。天极阁主涉案,牵涉天涯海,风灵卫是什么成分,你我心里都清楚。如今凶嫌在逃,下一步的突破口,就是在帝都的天涯海之人。说心里话,风灵卫也应该被列入嫌疑之内。”
说完看了徐骄一眼。
徐骄哼笑道:“不是应该,而是他们就是嫌疑。天极阁主,大宗师修为,想必身份不低。请问两位,天涯海为何做了当年那桩大案?是为人作伥,还是自己本就有意天下大乱,取一杯羹……”
明居正点头:“你这话很有道理。”
纳兰雪立刻说:“此事乃天极阁主一人所为,和天涯海没有关系。我已去信天涯海,相信过不了多久,阁主的真实身份便可大白……”
“怕的是已经晚了。”明居正说。
徐骄沉吟道:“其实,我也相信此事与天涯海无关。毕竟,江湖上的事我还是了解的。”
纳兰雪心想:你总算说句公道话。
可徐骄又说:“但阁主所杀之人,胜王,威灵公等,都是大权在握的朝臣。可见天极阁主此举,乃关系朝政,非是江湖恩怨。天涯海之下,似乎只有风灵卫,与朝政有关吧。”
“嗯!”明居正说:“若天极阁主有帮手或同谋,风灵卫是最可疑的地方。”
莫雨冷哼:“救走天极阁主的,是天遗族的人,她的帮手同谋,分明就是天遗族。有些人不要装傻,难道不去查天遗族么?”
徐骄说:“天遗族我查过,人家清白的很。”
“你怎么查的?”
“天遗库玛亲口向我保证,这件事与天遗族毫无关系……”
“她保证你就信?”
“当然。”徐骄斜眼看着莫雨:“都说漂亮的女人爱骗人。人家那么漂亮,却还是保留着真诚这种最基本的品格。不像有些人,戴着面具,不敢见人。也是,那张脸虽然风华绝代,国色天香,可眼耳口鼻,没有半点真诚……”
“你……”莫雨大怒。
明居正却愣了一下,说:“哦,原来你见过没戴面具的莫左司,我有些好奇她的真容。”
徐骄说:“像三吉彩花……”
明居正愣了一下:“这么漂亮?”心里却想:那她为何告诉西门无夜,自己天生残缺呢。在徐骄耳边低语……
徐骄也有些疑惑:“真这么说?”
明居正冷笑:“想来不过一句应付话,七星飞针薛神医不就在京兆府……”
徐骄沉思,摸着自己的脸。
明居正又笑:“你这张脸就没有必要了吧,不管整成什么样,身高是硬伤……”
“两位!”纳兰雪看不下去:“请两位来,是谈正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