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深处有一家农户,黑青色的瓦屋隐在茫茫冬雾里。从院子里徐徐升腾起一股青烟,青烟在屋顶处与云雾汇集后就瞬间失了原形。
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柴火味儿,在这童话般的白色世界里镶进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气味。
农户的院墙外围长了一圈山里红,红红的果子被冻结在晶莹的冰雪里,珍珠般粒粒闪光,红得那样耀眼璀璨。
胡珊珊惊叹不已,把脸凑近冰雪包裹着的山里红跟前,让高星给她连闪了好多张美照。
胡珊珊拉着高星一起凑到山里红的围栏前要自拍。高星不由得就谨慎起来,身体莫名的变得僵硬,他好像十分抗拒俩人合照。
“别照,让人看见算什么回事儿?”
“我又不发出去,我就存在自己的相册里看,不行么?”
“拍你自己就行。来我给你拍。别拍我。别拍我。”
“拍一张嘛。这么久 了,咱们还没有过合影照呢。我就想跟你有一张合影照。来,来,看这里。”
“别照,别照,千万别照。咱们都在一起了,干嘛非要合影呢。”
“来嘛,就照一张。我说过不发朋友圈的。来,唉哟……”
高星在死命抗拒着,胡珊珊强烈地要求合影,两人之间就不知不觉地形成了拉扯之势。脚下是光溜溜,坚硬的冰雪,一不留神就滑倒了。
趁着两人齐齐倒地,高星下意识地环臂护住胡珊珊的头,以免她磕到头时,胡珊珊就把这一幕看起来十分暧昧,无比温馨的瞬间给抓拍下来了。
高星很无奈,勉强扶了她起身,一脸的不情不愿。
他再三叮嘱胡珊珊千万别发朋友圈,千万要小心隐藏这张照片,别让人看见。胡珊珊心有不悦,面上却郑重保证自己绝不让任何人看到他们的合影照。
高星倒是希望她立马把这张合影照删得干干净净,最好不留任何痕迹。
但是,他知道胡珊珊不会删的。他知道,现在的胡珊珊有多么的爱自己,多么的离不开自己。于是,虚荣心得到满足之余,压下了那一丝隐隐的不安。至于这份不安具体是什么,他一时也理不清楚头绪来。
从铁塔岭回到镇上,暮色刚落下来,俩人又累又饿,胡珊珊提议在街上随便找个馆子吃饭,可高星说还是回宿舍下点面条吃算了,于是两人直接回到寝室。
高星回到自己寝室里洗澡换衣服,准备到对面与胡珊珊一起吃晚餐。出门前,他无意间瞥了一眼桌子上那封信,怎么看怎么碍眼,于是拿起来随手扔到床上。
他觉得自己是不会看这封信的,除了让他闹心,还能有什么足够刺激他神经的内容吗?或许,等自己什么时候闲得无聊了会拿来翻一翻吧。
吃了饭,高星就在胡珊珊寝室里歇下了。临睡前,他把闹钟调到凌晨五点钟。假期的最后一天,他都在天亮前回到自己寝室,免得被回岗的同事们撞见。
第二天早晨五点过,高星及时回了自己的寝室。准备睡个回笼觉的他看见自己随意丢在床上的那封信,越发觉得碍眼了,又一次随手把它扔到床头柜上,实在没有兴趣打开它,倒头睡觉。
这一封极其碍眼的信件,就这样被他嫌弃地一会儿丢这边,一会儿丢那边,只差没有丢进垃圾桶了。
到底也没有厌弃到丢垃圾桶的地步。
可这下完全没了睡意,翻去复来,天都亮了还是没有睡着,起床又没事儿干,甚是无聊透顶。于是,他就随手取过那封碍眼的信件,慢吞吞地拆开来。
熟悉的信封里面装的却不是同样熟悉的信笺,记忆中的每一封信件都是十分精致漂亮的,不是粉色,就是蓝色,还折叠成各种精巧的形状,而眼前只是随意叠成长方形的A4打印纸张,厚厚的,打开是两份离婚协议书。
高星怔住了,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些令他生厌的长篇大论的规劝和训诫,更没有情意切切的回忆录,除了离婚协议那些冰冷的条条框框,什么也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协议里说,房子、孩子都归女方所有,四十多万的存款平半分,如果男方不签字,女方将起诉离婚。
高星知道,只要自己在“男方”的空白处落下自己的大名,将意味着什么。
没想过,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婚。怎么就到了离婚的地步了呢?不就是一些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了吗?她又没有加以证实过,自己从来也都是矢口否认的。
他知道只要他不承认,她拿他就没有法子,而以她的个性,她是不会做捉奸抓包这些事儿的。
所以,他一直觉得他和胡珊珊是安全的,只要没有人坏到要去灵生跟前去有鼻子有眼地举报他,那她是不可能有实质性的证据的。
那凭什么就到了离婚的地步了呢?
她居然要离婚!她居然仅凭那些风言风语就要离婚。
她之前发了那么多信息,也都只是含蓄地劝他不要做对不起她,对不起家庭的事,并没有说自己就千真万确的出轨搞外遇了,更没有提及胡珊珊。
一切都证明她只是听到了谣言,产生了怀疑而已。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来要跟自己离婚呢?
离婚是闹着玩儿的事情吗?怎么可以仅凭自己心中的怀疑就闹离婚呢?婚姻那么严肃又沉重的人生大事,那是你说离就离的吗?
高星根本不知道,岳父的葬礼上,灵生已经亲眼目睹了他和胡珊珊搞在一起的不堪场面。他要是知道了,他不仅不会这么放肆地继续跟胡珊珊暗度陈仓,还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忏悔求得老婆的原谅。
看来他得和胡珊珊暂时断了往来,先稳住老婆那边再说。她不就听到了一些没有加以证实的谣言嘛。只要他暂时不跟胡珊珊来往,再稍加安抚,以他对灵生的了解,她很快就会选择原谅他的。他们很快就能和好如初的,问题在高星这里,简直一点也不严重。
关键时候,老夫老妻也需要哄一哄的。尽管他早已没有了要哄她的兴趣,这不被架在那儿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