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俞洲的世界开始崩塌,脚下的土地摇晃,视野虚幻层层。
他突然感到难以接受跟这女人站在一个土地上,明明上一秒他心中还涌动着浓烈的情愫。他不曾喜欢过任何人,其实不知道这份情绪是不是喜爱,眼下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如堵喉咙。
他想离开这里,可扫视四周一遍,根本没有离开这里的契机,周围只有这一棵白树,弥漫的雾气布满世界,飘纷的杏花如纸钱淋满他的肩头。
世界毫无征兆的突然终结,白雾变成一个圈迅速向俞洲中心靠拢,光线中心只剩下他和这棵树,俞洲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如风中残烛,快速地消散,黑暗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他彻底淹没。他的眼皮沉重得如同千钧之石,最终缓缓闭上,整个人昏死过去。
黑暗中俞洲感到有一阵温暖的力量覆盖在了自己身上,充斥他的四肢百骸,随后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棺材里。
沃日,有生之年还能再体会到一次诈尸,不会又是重生了吧——俞洲来不及感叹了,毕竟这次重生不像在蒙德的沙滩上,有鸟有海有风的气息,还有个“海妖”给自己烤鱼吃。
在狭窄的棺材板里,他可呼吸的空气范围越来越小,他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手艰难的拍打棺材,吃力的呼唤。
希望有人路过这里能救自己出来。
但他现在就像是溺在海水里,能用到的力气十分有限。纵使用脚,肘去撑,棺材板仍然纹丝不动。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能呼吸的空气已经快没有了。
就在这时,有人听见了他的呼唤。那人脚步匆匆的赶来,说话的声音也慢慢变大,似乎在焦急的试图和他沟通。
他像抓住浮木一般抓住对方说话,对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如银铃般清脆,俞洲顿住了,他听出来了。这人是胡桃。
原来他没有重生,大概是胡桃已经感到他没有气息,就把他埋了。
想到不久前自己还对胡桃出手,她此刻居然还放下前嫌来救自己,俞洲不由心情复杂,他知道胡桃的所作所为其实不带恶意,只是单纯想超度他这种滞留在人间消亡的鬼魂而已。但是这个行为导致的结果他仍旧不能接受。
她在外面叽叽喳喳地说着,努力地撬着棺材板,活人的声线让躺在棺材里的死人感到安心,可很快,安心就变成了担忧,因为胡桃失败了,她喘着粗气说她没法撬动这牌匾。
哪来的牌匾,这也是超度需要的?俞洲心头一愣。
在那如墨般漆黑的黑暗里,有暖黄色的光在闪动。他猛地睁大眼睛,那个形状,是胡桃的护摩之杖。没时间去想为什么能看见它了,俞洲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生机,让胡桃把护摩拿近点。
胡桃照做了,俞洲听到了那声美妙的 “咔哒”,像打开人间的钥匙,大量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像是冰冷的手拂过他的肺腑,让他整个人都清明了起来。
接着,胡桃用力一推,棺材板盖子整个被推开,漆黑的世界在俞洲眼前徐徐展开。
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第一人称在棺材里面的诈尸视角,虽然新鲜,但是但愿不要有第二次了。
俞洲心有余悸的坐起来,旁边突然传来呼啸风声,有锐利得如同实质的锋芒,正直直地指向他的喉咙。熟悉的杀气像是冰冷的蛇爬上他的脊梁,他还没来得及转头,就浑身僵硬。
是钟离。
此刻二人久别重逢,阴阳重见,钟离的目光如太上老君的镜子般辽阔深邃,那里面照出俞洲恍然惊惶的神色,时间仿佛冻结。
“钟离,他已经恢复神智了!”胡桃压着钟离的手臂,急的要死,转头连忙对俞洲说:“喂,你别愣着了,还不快对帝君道歉,说你错啊。”
俞洲梗着脖子,像是一只被逼入绝境却仍要倔强反抗的倔猴子。他的目光在焦急的胡桃和冷漠的钟离之间游移,胡桃那眼中的急切像是燃烧的火焰,可钟离的神色却冷得像终年不化的坚冰。
“钟离”和“帝君”这四个字更是在俞洲的大脑里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世界仿佛都颠倒旋转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被闷久了,俞洲头脑发晕。
世事总是如此荒诞,钟离居然是帝君,帝君就是钟离!
原来这就是往生堂的力量,早知如此,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胡桃啊,出手威胁滥杀什么的,心肝老天爷,如果现在给他穿越的能力,他真想给当时的自己一巴掌,得罪谁不好,得罪一个神明靠山的家族势力,有这种后门,他的望舒客栈的落脚点还有存活价值吗?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小丑,却不知在真正的神明眼中,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如同儿戏,而现在,自己就要为这份无知付出代价了,要不是钟离出手,也许胡桃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他在蒙德见到的神明太好说话了,这让他以为其他几个国家的神明也强不到哪去。
俞洲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悬崖边缘,背后是无尽的深渊,而那深渊中,钟离寒冰的双眼冷冷地注视着他。
“帝……君大人,我真是不应该对胡桃堂主出手,我那时候控制不住我自己,纯属邪魔外道入侵,是无心之过!”俞洲满脸愧疚,高举双手正坐,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以示真诚,表情要多忠贞有多忠贞,此刻还要什么脸面,韩信尚能忍受胯下之辱,大丈夫生于天地能屈能伸!求人不算啥!
俞洲此刻的样子和拉喀纳斯当时一模一样,这是面对随时可以斩杀自己的势力时的卑躬屈膝。
然而钟离好像并不吃这套,眼神里仍旧满是戒备,金槊也未退分毫。
胡桃赶紧笑着上前去扶俞洲,不声不响拐着肩膀,把钟离的金槊挤开,嘴里啊哈哈哈的说:“既然你也没被超度掉,还起死回生,就证明了你不是鬼魂,既然是误会一场,不如我这个堂主就做东,让我们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哈哈哈哈。”
俞洲也跟着哈了几下,余光瞥着钟离,只见钟离似乎无奈的收起了武器,虽然还在盯着他,但忌惮之色总算如潮水退去了。
胡桃顺着俞洲的视线转头望去,钟离已然消失不见。他方才所在之处绿草摇曳,清风拂过,山间清风和煦宜人,这个男人就像从未来过这片土地一样,如风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