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第一批代孕机构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出现的。小镇在80年代后重新与外界联系。时间基本可以衔接上。
有这种机构,小镇就没有必要再存在生产的小院。
一则山里的人比不得外面的人多,二则他们只需要给机构出钱。一切事物都不用管,只用等他们把孩子送来。
既是代孕,必须得有固定的机构,而且他们每年需要这么多孩子肯定不只是找一个代孕机构。
江易起身翻看其他文件夹,试图寻找出他们和代孕机构签的合同。
这一刻的他完全依照着自己的本心寻找那些证据。可以说他没有丝毫理智,也没想过找到之后该怎么处理合同,是给警察还是送交其他地方,好让这些机构获得应有的惩罚。
他只是一想到有如此多的机构为小镇提供“货源”,为钱侵害他人利益满足另一批人的变态需求,内心便愤懑不平。
但令他失望的是合同并不在这里。他有些沮丧又觉得理所应当。这里放的文件哪个不是含糊不清,怎么会把如此直白的东西明晃晃地放在架子上。
他长出一口气,目光落在了左边的雕花木床处。没有犹豫,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把掀开被褥。然而,他只在枕头下看到了一本小册子。
册子的封面上什么都没有写。他翻看了几页,里面记载了各种他没见过的符咒以及方术。
法术奇怪且残忍,涉及生活方方面面。
忽而,外面鬼哭神嚎。他推开窗户发现天空泛着暗红色的光芒,墙外阴气直冲霄汉。他意识到情况不妙,收起小册子,带着匕首和符纸,一口气跑到前院的公堂。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衙门公堂的匾额处。明镜高悬四个字挂在这里,显得极度讽刺。公堂的长案上放着签筒,案卷,惊堂木等物品。刑具架摆放在两侧,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寒光。青石地面上斑斑点点,似是在刑讯时留下的血迹。
见状,江易确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阵就藏在这里。
公堂之上一尘不染,地上血迹也没有清理,证明他和尹晓来之前不久这里才审过案子。不管是不是姚翰平亲自审理,总归此处才是小镇的“开庭”的地方。但他和尹晓到此地后,姚翰平却派人把他们带到了祠堂。除了欲盖弥彰,忌惮他们是离乾教的“弟子”身份,怕他们看出公堂有异样,还能因为什么。
思及此,他蹲下身用打火机照亮,细细查看每一处青石板,试图找到缺口。不想直到打火机里的气都用光了,缺口还是没有找到。
他猜错了吗?
他烦躁地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此时的月光从匾额偏移到了书案后的背景墙上。通常官员的座位后都是放一张“日出东方”图,意为劝诫官员应“清如海水,明似朝日”。可此处的背景墙却是小镇的山水图。
和外面的“地图”不一样,它并没有不和谐的地方,各处相得益彰,看起来赏心悦目。
江易站起来靠近这幅山水图,在左下角看见了画图者的落款——这幅图也是举人画的。
那会不会……
梅燕香的话言犹在耳——起点在寺庙。
江易抬头查询,果然在右上角发现了寺庙。但寺庙的位置太高,他搬来桌子后又加了一把椅子才勉强够到那里。
打火机没了气,月光又不太明亮,他看得十分费力。因为不知道图画是否被人施了咒,他也不敢上手摸索寻找缝隙。思虑片刻,他拿出那把充满阴气的匕首,轻轻划向山水画上的寺庙。突然,咔哒一声,刀身插入了勾勒寺庙屋顶的线条中。
那条缝隙很是狭窄,又被墨迹阻挡,看来就算这里光线充足,要是不上手去碰也很难发现。
江易用力掰动刀身,沿着那道缺口,缝隙逐渐向两边延伸。这比之前在商场下面遇到的石板要轻松多了。不多时,画作的表面被轻而易举地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的青石板。
石板上的画作和商城那幅大同小异,皆是脚踏乌龟,身披羽衣的两面人,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远看像是横躺着一样。这下倒是方便行事,一会儿不用站在石板的乌龟之上,局限在那一处狭小的空间。不过这幅图中的“神”手里也是空无一物。
布阵的人想通过图说明什么呢?
他不太明白。但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没有时间让他多做思考。他立即跳下桌子,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头朝东边人的眼睛当中。
瞬间,眼前一丝光亮也无,江易整个人被黑暗吞没,就连自己的手也无法看清。他不敢乱动,一手握紧匕首,一手摸着口袋里的符,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身边的动静。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叫骂声,江易浑身一颤,心跳骤然加速。
黑暗慢慢褪去,眼前出现了三间土墙搭成的房子,外墙刷的白漆基本已经脱落,墙壁上贴着褪色的春联。屋外杂乱不堪,鸡鸭散养在院子里,四处觅食同时留下排泄物。被绑着的狼狗大声吠叫,它一动,脖子上的铁链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吃饭!”一个恶狠狠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但江易不敢回头看。
她面容消瘦,穿着灰色棉袄端着两碗粥重重地放在院内的小桌上,嘴上骂骂咧咧,像是在生很大的气。
房屋内走出两个人。一个醉醺醺,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头发花白,身材臃肿的老妪。他们坐在桌子旁,瞪着江易,问他知不知道错了。
江易不敢搭话。
他们已经死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他不断告诫自己:不要理他们。
“嗯。”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道。
这不是自己说的!
江易惊恐地四处张望,却在脚边看见了一个脖子上拴着铁链的瘦弱小男孩。他被打得浑身是伤,右脚脚腕还有青紫色的淤血。这个孩子就是自己。
他想起来他为什么被绑在这里了。他跟着他们去干农活,但不小心扭到了脚,摔倒在地,刚摘的瓜果也被摔得稀巴烂。所以他挨了打,又被当成狗一样禁锢在这里。
桌前那三个人听到他认错,笑得十分得意。男人叫嚣着说小孩子就该这么管,长大之后才能孝顺。
中年女人去屋里拿钥匙解开他脖子上的铁链,然后重重扇了他一巴掌,让他跟过来吃饭。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尽是嗡鸣声。可他不敢叫出声,乖乖跟在她身后,一瘸一拐地向饭桌走去。
快解脱了,他想。
此时天空血红一片,眼前像是被红纱笼罩住似的,哪里都是红色。
江易看到自己眼中的怨恨,更看到他在袖子里藏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
忽然画面一闪。面前的三个人全部倒在血泊当中。切开的喉咙还在不断地往外喷涌出鲜血。
江易感觉自己的手心很是湿滑,低头一看,竟见自己握着那把不太锋利的刀,全身上下沾满了鲜血。
“你忘了吗?”一个带着黑色恶鬼面具的人突兀地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对他说:“你生来就是恶人。尽管你拼尽全力压抑自己,但本性是不会改的。你看看那时你才多大……”
“不、不可能。”江易声音有些发颤。
“可你做的对,他们该死!”那人说:“你要不这么做,死的就是你了。”
“我……”
“你快被打死的时候,谁又管过你呢?”
“是……”
“还有抢走你父母的养子,带头网爆你的记者,以及偷换证据的警察,害你得癌症的父亲……江易,是他们先对不起你的……”
“他们……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