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上班，遇到医生护士，已经有人开始给沈在心打招呼了，会问候说“沈医生，你早呀”，或者说“沈医生，吃饭了吗”。
沈在心也变得自然了很多。
陌生环境，都是这样一点一点熟起来的。
之前第一次参与手术的二助李雪，也因为熟了，也开始“大叔、大叔”地称呼他，这位护士是当地卫校毕业，看起来才不过十八、九岁。
不过这也正常，当地一些女孩，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家里有点门道，初中毕业就进卫校，毕业之后，家里帮忙找工作，然后就上班了，即便混成资深护士，年龄也只有十八、九。
她“大叔、大叔”的称呼，其实是一种亲昵，韩剧热播，眼下是很流行的一种叫法。
她撇开之前的一助，开始不断取悦沈在心，这就是年轻有为才能享受的红利。
沈在心都28了，二世为人，他还真没兴趣和一个18、9，顶多20来岁的姑娘往来，所以也是不冷不热。
加上他对何燕也敬而远之，大家越发觉得他高冷，认为大城市回来的医生，年轻、帅气，能力强，性格冷，谁都没放在眼里。
反而更让人摸不透深浅。
科室年长的几位外科主刀，包括年轻一辈中的一把刀华剑，沈在心也渐渐认识一遍。
华剑对他抱有几分客气，见了面，会给他说：“没想到那么大的手术，沈医生你竟然能一个人做下来。”
其实没什么自豪的。
因为知道何燕对华剑因爱生恨，自己又是何燕这边的人，两家还是世交，沈在心多少有点同仇敌忾，对他也没有过多理睬。
又干了两天工作，他直接给何燕说：“你再什么手术都接，我就另起炉灶，剜疮都是你必选项，对于外科医生来说，这不是耻辱吗。”
何燕对他这种态度也不客气：“不是为了让大家能挣点钱吗？剜疮也好几十呢，一般的小疮，人家还不来咱们医院呢。”
剜疮手术费不高，但无论什么人动手术，保险起见，医院都要先给病人做检查，术前检查的提成，也会给手术团队。
再后面，沈在心就不碰那些过于简单的手术了，让何燕和她之前的助手去练手。
他只盯有难度的手术，4级手术很少，他就3级必抢，2级的，则分析难度再选择，这样一来，他时间腾出来不少。
他也没别的娱乐。
时间一多，就是回他的新居，练他的吉他。
每天手术，整理病历，做总结，有时回家吃饭，有时不回家吃饭，坚持练习吉他，生活就这么简单干净。
不过只要他一回家，他爸妈就会提醒他，今天给尤雅打电话了没？
打了。
尤雅那儿特别忙，元旦临近了，做零售行业的，这是最忙的时候，何况从侧面了解到，三连集团把泰达广场也给她了。
怎么回事儿还没弄清。
姜惟作为知情人，说给自己的内情还很有限，但以姜惟的为人，她转达的内容一定不会有假。
父母逼他打电话，中午问完，晚上问，可是尤雅太忙，往往连回来复查的时间都没有，沈在心才不会自找没趣，招她厌烦，被逼急了，他干脆趁跟姜惟的关系好，装模作样拿出自己的手机，假装打电话。
如果他妈监督得仔细，他就会给姜惟打过去。
“喂。你好，尤雅。”
“沈在心，你别神经病，我是姜惟。”
“哦。在忙着的呀。我妈要你多注意身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
就这样。
姜惟是动不动就被骚扰，有时候一天能接两、三个这样的电话，最后直接麻木了，配合地应付他：“好。好。”
过后，沈在心还要再打过去，哄哄朋友：“姜惟，不好意思，我也没别的朋友，适合在我妈撵着我打电话的时候打过去，友情后补好吗？”
姜惟忍不住说：“你离开了浒市，我连你在哪都不知道，你又不会再回来，那你补，怎么补呀？”
沈在心只好说：“竟然被你识破了，如果我给你的地址，你能来，我就补，行吗，这几天我琢磨一下怎么挣钱，保证你来了之后，吃住全包。”
说到挣钱。
没有名气的医生，你能力再好，除非是机会砸到你头上，否则别人也不会用，毕竟用错人，往往是以生命为代价。
说到挣钱，余市不如浒市，机会不多。
在浒市，为了提高收入，他甚至跑去美容院给人做过手术，但在余市，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挣钱的好办法。
上次威胁何燕，再剜疮如何、如何，其实也是借口。
他想跟何燕一样，最后成为独立的主刀，到时候把方医生方金星喊过来，再找俩经验丰富的护士，跟医院分成。
但问题是，院长看过他手术，看完也就完了，没有谁说“沈医生可以呢，要不给你配一套人，你来干吧”。
按说人家何燕收留你，容忍你各种要求，你不该急着单飞， 但问题是，想想房贷，想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甘心呀。
这一天下午，又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大街上开着车，边走边看，有什么能挣钱。
甚至他不自觉摸一摸车上的吉他，忽然有一种想法，练好了去唱歌去？
念头冒出来一下就被掐灭了。
他现在才刚刚接触吉他，能不清楚自己好高骛远得有点厉害？
更何况以他所了解的自己的性格，真去卖唱，站在人前“欧啦啦”，肯定会面临更大的挑战吗。
上班走的都是上班的老路，真有什么能挣钱的机会，早就看到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轻易放弃。
又一次失望，他正打算加速开过去，眼中挂着“艺星美容医院”招牌的一座粉红色小楼，墙上贴出来了海报。
招聘：招聘医生，外科医生优先，应聘者须具备执业医师资格，并经过执业医师注册。
美容？
我可以的？
都走过去了，沈在心猛地刹车，在后面车辆的叫骂声中果断掉头回去。
上到粉红楼的二楼。
因为自己是在上班路上，他们也是中午下班。
眼前只有两个身穿白衣，胸前鼓鼓囊囊的护士，在接待的前台旁边，围着小桌吃饭。
沈在心突然有点不意思。
但想想，不要说升级装备，提升自己，自己快河干水尽，马上假期将至，不要说姜惟真来假来，一放假，总不会不见个亲戚、朋友、同学，吃饭啥的吧？
上次还欠人家郑帅一个人情，这都过去不少天了，因为囊中羞涩，都没说打个电话叫出来吃饭。
难不成，要给爸妈要点钱？
他硬着头皮说：“你们在招聘对吧。我看到你们招聘的海报了，我是咱们区医院的外科医生，过来看看，你们对美容外科医生都有什么要求？”
其中一个女护士说：“要求就是你能做手术。”
沈在心志得意满地说：“我可以，外科相关的手术，我都可以，太小儿科了。以我的水平来讲，三级手术，四级手术，我都没问题，四级以上我也可以尝试。外科医生，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我可是最强的，而且我在浒市的时候，曾经兼职做过美容手术，有一定的美容手术经验。”
两个护士有一半的内容没听懂。
做美容的，谁知道啥叫三级手术，四级手术，但他大言不惭，可着输出，她们是听懂。
一个护士夹了个饺子，饺子都掉回饭盒了。
但她们，不可能不笑话。
其中一个护士笑着问：“全市第一？”
沈在心也有点心虚，是不是太自满了？应聘要有自信是好，现代求职者，不能自谦也对，但话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说：“不一定是第一，但有可能是第一。”
一个护士站起来就往里头跑：“老板。老板。来了个全市第一的医生。”
出来一个消瘦漂亮的女人，看着有三十多岁了，但没有那种玻尿酸痕迹，清秀漂亮，妆容偏素，但很精致，个子也不高，娇小消瘦，就是笑起来的时候，两腮有两条筋肉痕，跟两个把嘴巴扩起来的括号一样，不过，这不影响大家的观感，或许在有些人眼里，这种下陷属于大号的酒窝。
老板走出来，笑着说：“你开什么玩笑，全市第一？”
看到门口站着的沈在心，她愣了一下，似乎从沈在心的形象上看，不是一个来捣乱的年轻人。
她问：“你外科医生？还是美容医生？”
沈在心说：“外科医生，也做过美容。”
老板问：“全市第一？”
她还是觉得护士们见了帅哥，在开玩笑，又问了出来。
护士都笑了。
还有两三个护士从里头出来，站在走廊边上看，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沈在心说：“差不多吧，没比较过，不敢太自满。”
老板问：“有什么证据？”
沈在心说：“那就验证一下眼力吧，老板，你的鼻子有动过刀的痕迹，还不错，痕迹不明显，但你的两腮，可能是想做酒窝，也可能是为了提双下巴，有埋线的痕迹，现在已经成问题，我可以给你纠正回来。”
老板愣了一下。
她像是被看穿了一样，有点慌，不自觉回头看看，最后觉得自己是老板，不能弱下去，回头给沈在心说：“你做过美容手术？”
沈在心说：“在浒市的时候做过，而且是难度比较高的，比如修腮骨，你这是加盟的机构吧，只要你有它们机构的美容整形上的要求和资料，我看一下就没问题，比他们要求得还要好，毕竟美容行业普遍使用的手法，往往不代表外科行业最先进水准，我呢，首先是一位顶尖的医生，像你现在，应该是出了点小问题，随着年龄变大，皮肤松弛，会很难办，但我可以给你纠正回来。”
他肯定地说：“对，没错，如果条件足够好，我有这方面的能力，凡是你们整容失败的，我应该都能给修补回来。”
老板有点冷。
但护士们笑得东倒西歪。
一个护士笑着说：“他不是来给人做美容的，他是来恢复原位的。”
沈在心也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他说：“不好意思，我才知道，自己的话有点问题，但我就是想表示，我在外科手术上的能力绝对没有问题，可以包售后。而且我有美容经验，真要把加盟机构的内部资料给我，我有可能推陈出新，做得更好。”
老板问：“你想兼职还是全职？”
沈在心说：“最好是兼职，而且一单一结算，我没打算辞职，就是缺钱，很缺钱，想着力所能及，赚点外快。”
老板点点头，“哦”了一声。
沈在心又说：“但是，要说好，时间上要是跟医院那边的手术冲突了，要是一些无可替代的手术，我要优先顾医院。”
老板犹豫了一下。
她说：“可是我这边，是做生意的呀，一旦你不能来，咱们怎么收别人钱，而且现在都是你说，你有多厉害，我还没看到，你有医美机构的许可证吗？“
沈在心摇摇头。
他感觉要坏事，开动脑子弥补，脱口说：”是这样，我觉得我的现有执业证，做这样的手术是没有问题的，美容外科也是外科，不算非法行医。至于工作时间，我可以调整得很固定，以保证你这边跟客人预约。我想阐述一个观点，一个好的美容医生，我觉得首先得是真正的医生，否则为了美，更美，而不了解人体和医学，很容易就把人切坏掉。“
看着老板，还在理解他的话。
他再次补充说：”我正规医院的外科医生，多台手术经历，本身就可以让你一部分客户放心，而且我很清楚手术所带来的的风险，能够帮助你们规避风险，一些手术可能会造成客人日后的不适，我们可以提前告知，然后写到合同里。“
沈在心看了看表。
要迟到了。
他说：”我不多待了，你考虑一下，记一下我的电话，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吧。“
看到前台有便签，他走过去，正要写电话。
老板说：“下午有个做双眼皮的，你能不能做？是这样的，我这边原本有一位加盟机构派过来的整形师，因为猥亵女顾客被抓了，连累得我这儿也差点关门，后来，警察也是考虑到这是他的个人行为，我这边态度又好，加盟机构那边也在消除影响，才让我们重新开业。加盟机构那边的意思，是让我们就地招聘，他们可以负责培训。”
沈在心竟然第一时间说：”我会做双眼皮手术。而且我不会猥亵女顾客，我是真正的医生，无论多漂亮的女人，上了手术台，我看她们，都是在看一堆器官和肢体。“
老板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沈在心笑着说：”老板你要理解我的意思，不要纠结我的用词，我来工作，我也想有个好印象，所以得端着。“
老板想笑没笑。
她说：”弄半天，你……“
不过，她对沈在心，印象真的挺深，不能用好形容，只能用深，她想要，确实想要，就又说：”别的时候，工作时间我们可以协商，下午这个割双眼皮的，你能不能试一下手？第一是放人家鸽子放好几回了，第二就是，我得看看你的水平，割双眼皮相对简单，我在一旁见过多少回了，如果你不行，我还能自己上，免得出事儿。“
沈在心说：”我没问题，有培训材料的话，你们可以现在就给我看一眼，还有，让我熟悉一下你们的手术室。“
怕这么说，老板误会他做不了。
他强调说：”我可以不埋线，我割双眼皮可以不埋线，你们以后可以埋线的收一个钱，不埋线的收一个钱。“
老板又看看他。
沈在心问：“问题是我能拿多少钱？”
老板说：“咱们这是小地方，一般割双眼皮，我们这边都是按特价在做，定价1888，实际上一般的美容机构都要3000以上，甚至更贵，你要是能不埋线，我可以给她多一个选择，我可以收她4888，给你提50%。”
一个护士提醒说：“杨姐。这个收费太高，提成比例也太高了。”
老板扭头说：“你不懂，割双眼皮还有收两万多的呢，你埋线的双眼皮，迟早都是隐患，跟人撕吧撕吧，断了呢？不埋线，仅靠手术，等于是你多了一双天然的，要是你，你怎么选？”
听着这么有诱惑力，沈在心立刻拿出手机，给何燕打个电话，就在这儿等客人了。
按照这个比例，一个小手术下去，就是2444，如果说姜惟真来旅游，让自己招待，又不那么奢侈的话，割一对双眼皮，基本上把她住宿费用快挣到手了，当然要用好这个机会，给他们露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