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籍裁判场上审视的目光,将下宫江利香重重包围。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回避他人的目光,早已成为了下宫江利香的一种习惯。
在过去的人生之中,她自知自己是卑劣的,无用的,所以她将这些目光全然接受,并成为束缚自己心灵的又一道枷锁。
可如今,命运的洪流已经将她推至十字路口,逼迫着她无法再沉默地前行。倘若她再次选择容忍,这一次失去的就会是自己的性命。
下宫江利香不害怕死亡,但她害怕自己怀着“杀人凶手”的罪名而死。
即使她内心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做杀人的恶事,但她仍是担忧着,自己会失去那疯婆婆口中说的“下辈子的幸福”,失去拥有美好生活的权利。
下宫江利香心中实际比任何人都知晓,一个疯婆婆口中的话有几分真实呢?每天从那座桥上走过的人那般多,多的就像河中往来的船只一样,她从未从那些人们的口中听过任何关于来世的话题。他们步履匆匆,有的或带着笑脸,有的或哭泣,有的西装革履,有的衣衫褴褛。
就和桥下奔流不息的河水一样,他们日日从这座桥上走过,各自怀着理由越过这座桥,尔后各奔东西。下宫江利香闲暇时只是站在桥口望着他们,人们与她擦肩而过,她却仍是感到了由衷的孤独。
无论是贫穷的人们,还是富有的人们,似乎都好好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有来处,也有归处,只有她是被这个世界孤立的人,什么都没有,只能天天迷失在这座小小的桥上,永远也跨不过去。
所以,她才需要“赎罪”,需要一个理由,来作为一个信念,去支撑自己不被这来自世界的孤独淹没,来让自己对所发生的一切痛苦都能熟视无睹地活下去,这样她才能催眠自己,才能继续在这尘世的桥上吊着一口气行走,而不至于落入脚下奔腾的河水之中。
依照父母的心愿来到这所旅馆的时候,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仿若来到天堂的错觉。
第一天来到这所旅馆的时候,她第一个遇见的人便是打扮的时尚又潮流的常森美姬。黑色的长裙摆映入她的眼帘,莫名让她想起了国中时学校里的不良少女。
她当时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担心对方会像往日的同学一样揪着自己的头发就怒骂她。可到最后她得到的,是对方温柔的一声招呼。
“你好吗?我叫常森美姬,你的名字和才能是?”
对方的声音阳光又开朗,根本不是和她一个世界的人。
她含糊着捂住眼睛,细微的泪水沾湿了袖口,她小小声地回答道:“超高校级的纺织女,下宫江利香......”
“什么?”
戴着黑色贝雷帽的少女并没有听清她的名字,于是又有些好奇地询问了一遍。来来去去的几次重复之后,对方才恍然大悟道:
“下宫江利香吗?很好听的名字啊!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一直捂着眼睛呢?”
下宫江利香焦急地吸了一口气,反倒将头低的更低了,嘴里喃喃念道:“我......我......”
可谁知,那少女却握着她的手腕,硬生生地将她的手从脸上掰了下来。
对方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时惊讶了片刻,连忙松开了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啊!对不起!原来你在哭吗?我不是故意的!”
下宫江利香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只是自顾自地低声回应道:“没......我没事的。”
“如果难过的话,不如我们去做些开心的事情怎么样?”常森美姬笑眯眯地从口袋中掏出她的终端,“来帮我拍vlog吧?”
随后,下宫江利香有些愣愣地看着常森美姬牵起她的手,她第一次品尝到了真正的友谊的滋味。
还有本柳真夕美,那个会化妆的少女。在花上案的学籍裁判结束后,对方曾贴心地为她化过一次妆,也是从那一次开始,她才第一次有了“或许我也能改变人生”的错觉。
本柳真夕美在她的脸上画下最后一笔,下宫江利香看了一眼常森美姬递过来的镜子,她简直不敢相信镜中美丽的人会是自己。
“怎么样,很漂亮吧?”本柳真夕美笑吟吟地问她,“你底子很不错啊,随便画画就很好看了。”
或许只是很普通的一句恭维的话语,但下宫江利香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哭了起来,吓得本柳真夕美叫道:“哎哎哎!小江利香,你怎么哭了?不要哭!妆要花了啊!真是的,这下只能重新化过了。”
本柳真夕美用手臂挡着眼睛仰天喊着,但很快又抹去她的眼泪,重新为她再化了一次妆。
“为什么要哭呢?”本柳真夕美边为她补着妆容边询问道,“变得好看不应该觉得高兴吗,小傻瓜?”
“我......我只是太开心了......”
“啊,真是的。”本柳真夕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和你一样,随便帮她化化妆就大惊小怪的。但其实啊,只要学会了化妆,谁都可以变成大美人哦?”
“可是......我长得很丑......”
“去去去!”本柳真夕美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人长成什么样子是天决定的,但我们可以选择让它变得更丑还是更美!就像人生来就会死,但我们可以自己选择自己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一样,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妆容,做当下最美的自己。”
“选择自己的道路?”下宫江利香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可人走怎么样的路,不都是上辈子就注定好的吗?”
“上辈子?”本柳真夕美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上辈子的事,你这辈子还能记得吗?就算上辈子再大富大贵,也和这辈子没有关系吧?
“要我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痛快地玩耍的,为什么不主动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