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少不急不慌地从椅子里起身,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那身板正的西装,又伸手拿梳子把头发认真的梳理了一下。这是他的习惯,每次只要是处理一些难缠的事情时候,他都会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他既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正经八百的一面,也是让对方感觉到他身上有那股凛然正气。
严少走出美容院,朱颜把头都低到了吧台底下。只有徐慧直着身子望着他,严少轻轻的咳了一声,靠着那个客人的沙发边,坐了下来。
沙发的海绵包裹得很肥,座垫却依然不够软和。严少的屁股坐上去,也没见着它沉下去多少,倒是胖子的身子大概是很重,直接把座垫压下去了许多。
那人见旁边有人坐下来,眼睛斜扫了严少一下,便又把目光朝向站着的徐慧。严少知道徐慧一定知道这人在看她,她把自己的目光直对着严少。
严少很不喜欢别的男人用直勾勾的眼光看徐慧,他此刻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便开腔问道:“老板,看来你今天在这有什么地方不愉快了?”
“怎么了,你是谁?你是这儿负责的?”胖客人有些恼怒,反问严少。
“是,我是这儿的经理,有什么不愉快你可以跟我说,”严少虽然有些生气,但也一刻比一刻显得冷静下来。
胖客人说:“你家技师跟我做服务,手法不怎么样,这技术不行就算了,她还忽悠我,说等我走时,她陪我出去喝茶,要我给她加个钟,我说行啊,只要你陪我喝茶,加个钟是小事情,这不我出来结账,两个钟点的钱都付了,她人呢,就不见了,这什么意思吗,是耍我啊?”
严少听了胖客人的话,心里想这又是一个想吃“木活枣子”的家伙。看他现在的样子,跟他慢慢讲理,估计难呢。
严少说:“老板,这店里有规矩,技师是不允许陪客人出去的。你说喝茶,在店里也可以,下楼我们酒店就有茶餐厅,一个人消费188块起步,你们两个人就376,你要是愿意,马等她下钟了,我让她陪你去,只是她现在上着钟呢,上钟的时候是不可以中途下来的,这都是店规。你想想看,若是为你服务一半,技师说走就走了,你能同意吗?你是给她加了一个钟,但一个钟也才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让她不上钟在这儿等你,那她这个钟加与不加意思都不大了。”
胖子听着严少这么说,心里依然不乐意,认为严少是在偏袒自己店里的员工,胖客人说:“你说的倒好,我这一个钟的钱也不是偷的,哪个人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要不然,你就把加钟的钱退给我。”
严少见他有没完没了的意思,看来理是讲不通了。他把自己原本前倾的身体往沙发靠背上一倚,把放着的右腿跷了起来。
其实这就是一种身体语言,先前的身体前倾双脚落地,是本着客客气气的态度来解决问题的,既然这样行不通,那就换一种姿势,大腿跷到二腿上,身体再往后倚着,这是另一种姿态。这是摊牌,这是在告诉对方,你想怎的就怎的,今儿就陪你了。
当然,严少处理这类问题,与客发生争执,那都是要对方先发飙。做生意,不礼貌的行为都是放到最后面,这一点,严少知道。
胖客人见严少把皮鞋都跷过了玻璃茶几的高度上了,心里似乎也有些小激动,语速带快地说:“你带快点处理这件事情,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我没时间在这耗着。”
严少接着他的话,说:“我说老板,我坐在你跟前,就是来解决问题的,我先前的话,你又不听,你这会说忙着有事,那你当初说要喝茶的,这是你讲话不算数了,我跟你说,你呢,也别跟她们技师计较,她们挣两个小钱不容易,你这一闹,我们还要对她施以五倍金额的罚款,你说她值不值,还有的呢,我就不想说了。”
胖客人听出严少话中有话,来了劲了,问:“你说啊,不必说半句要留半句!”
严少见他这般不依不饶,索性就顶上了,说:“你做过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我们小服务员给你送个茶,你抓人家的手拖她,刚才技师跟你服务,你的手没少动吧,你这是什么,你已涉嫌违法,人家为你服务,一个钟都是时间一分不少费力流汗挣来的,如果我这每个客人都像你,这生意就不要做了。”
胖客人见严少把里面的话都拿出来了,心里虽然不甘,但知道再争论下去肯定没个好结果。于是,恨恨的站起身,嘴里叽咕噜咕地甩手离开了。
见那客人下电梯离开了,徐慧长叹了一口气,用十分欣赏的目光望着严少,她的脸上露出不无佩服的表情,眼前的这个男人,还真的有能耐。
朱颜则从吧台里轻轻悠悠的走到严少面前,笑嘻嘻的说:“严经理,你真行,你这嘴真是没几个人能说得过,这先前你是到哪儿去了,你不在这,我们两个遇到这样的客人,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打又打不过他,喊又喊不过他,当然了,是不能比骂的,估计比骂他一定骂不过我们,嘻嘻嘻!”
朱颜嘻嘻的笑着,她这一问,倒提醒了严少,他忙问:“我干老子来了吗?”
徐慧回:“没有来,跟他经常一道来的那个二子在这呢。”
“那二子在这,哪个房间?”严少又问。
“好像是在512,”朱颜说。
“找他干嘛?又有什么人需要你帮忙了,还是你自己?”徐慧问严少,带着疑问的口气。
严少之前帮过几个人,从干老头那儿弄过治某类病的药。严少的干老头,大腹便便六十多岁的样子,手上做的是医药生意,人很随和,不论是安排他客人的住宿吃饭还是洗澡,都是来金帝这边。至于严少称他为干老头,那是他与严少很熟,平时有什么安排的,都是打电话委托严少安排,两个人不论是当面还是背后,都很投缘并热忱,跟一块过来的客人有次开玩笑说严少就做他干儿子吧,大家哄的笑开了,以后就这么叫上了。
干老子这人骚情,有时也不问吧台上的这两个姑娘受不受有些话,常把严少找他要这类药的事一股脑儿说了,徐慧和朱颜还问过严少,是不是他自己不检点,身上哪儿有怎么了,严少没好气的在背后骂过这老头子不是人,尽糟蹋自己的名声。
此刻,严少知道二子在包厢里面,便转身去里面找他了。
来店里消费的客人,特别是那些来得比较勤快的老客,技师和员工们都喜欢在背后给他们起个绰号。知道名字的叫名字,知道姓的叫姓,那些大多数不知道名和姓的,就找各个人身上的特点,光头的就叫秃子,头发少的叫稀毛,叫黑皮的,大眼睛的,黑痣子,长脸的,烟抽得多的叫黑牙,只要能有利于识别和区别的,背后都能给用上。当然了,谁也不要指望有什么好听的名字,大多都是一些在背后私下叫来顺口的称呼,而久而久之,因为在这个客人面前说另一个客人的绰号,所以他也会知道自己的绰号必定是少不了。
严少推开512包厢的门,二子在包厢里正做着服务。正是9号在给他做背,二子听到有人推门并走进来,便抬起头看了严少。严少对着二子问了一句:“我干老子今天怎没来?”
二子动不了身,落下抬着的头脸,下巴杠在床沿上,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跟你小干妈在办公室里鬼混呢。”
这是一句很脑补的话,严少对干老子的德性是最了解的。对于干老子身边那个时常随他出来的女人,他也熟悉不过。因为打扮入时,又保养的好,虽然五十岁左右了,依然让人感觉很养眼。干老子经常带她来这边洗澡美容,两个人所表现出来的暧昧姿态,常惹来员工们背后的议论。
严少从二子的房间出来,他寻思干老头今天是一定会来的。他已经有两三天没有过来了,他点5号技师的单子是要给补上的。他们可是有嘴巴上的合约,干老头答应每天给5号一个单子,如果有一天不来消费,第二天来都会给她弥补上,并且是白白的付出。几天没碰过5号的手了,他能不想的心痒痒。
严少回到前厅,在沙发上坐下随即又站了起来。他让朱颜把抹布拿过来,他要把刚才那胖客人屁股坐过地方擦一遍,严少觉得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哪怕是坐过的地方也会如他人一样的讨厌。
朱颜拿来抹布抹过一遍沙发后,他又重新坐了下来。徐慧在对照昨天的账,因为中午上班前,技师都要到吧台来报账,今天有人出错了,徐慧要把她们的账全复核一遍。
朱颜这两天上班来得都比以前的早,严少和徐慧都问过她为什么,她先是没有说,不过憋不过两三天,今天中午她先是告诉徐慧,她曾经的一个同学在追求她,并且还是自己父母介绍的。
朱颜问她爸妈是怎么认识的,她妈说男孩家与她们只隔着两个红绿灯,朱颜妈晚上跳广场舞时,跳着跳着两个大妈就熟悉了,两个人坐在一块一聊,一个是女大,另一个是儿大,这不就是一拍即合吗,于是,她们就约见了个面,哪知道见上面了两个人才知道是中学同学,男生在学校的时候还欺负过朱颜呢。朱颜见过面后,心里不高兴,虽说自己现在二十三四岁了,可她觉得外面二十七八岁没有结婚谈对象的大有人在,何况这男生的个头好像从上学分开到现在就没有长高过,看上去一米七的小个子,比自己一米六五的好像还矮。
朱颜告诉徐慧听,徐慧倒是劝她,别要眼高了,现在找对象不是看个头了,你还得看他有没有上进心,身上有没有坏习惯,现在外面的男生表面上看上去帅气精神,不定背后就乱糟的狠。
朱颜问徐慧:“那严经理呢,他这么好的一个人,不也背叛了他的妻子。”
徐慧说:“像严经理这样的男人,他的坏真不像其他人的坏,他的坏应该是连起来说的那种叫坏坏的男人,反而给人一种负负得正的好一样。我们每天在吧台上迎来送往那么多人,有几个入了你的心里了,没有吧,不是高就是矮,不是胖就是瘦,没有一个一眼望去就让人心动的,可严经理他真的不一样,你说他是百里挑一,可这一百个里面,还真的挑不出一个他来!”
“要是像严经理这样的,我马上就同意,哪怕比我大个十岁也无妨,”朱颜对着徐慧脱口而出说过这句话后,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伸了伸舌头。
徐慧知道朱颜说的是真心话,其实包括自己也一样,已经是二十四岁的年龄了,追求自己的男生不知道有多少,可自己却偏偏不喜欢。她想这人啊,真的是不能跟优秀的异性在一起,因为相处的久了,自己择偶的标准就有了一个参照物。人品、身材、性格,还有这情商等等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人等着自己呢。
严少坐在沙发上,一边等着干老头,一边跷着二郎腿,他把头仰靠在沙发背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望着烟感报警器一闪一闪的红灯,此刻,他的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知是因为小魏的原故,还是先前与胖客人的争执,又还是先前酒店对桑拿部桑拿部还没有最终决定的事因。
电梯门“叮”的一声,严少原本仰着的身体随即坐了起来。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正是干老头。
严少忙站起身来,满脸堆笑的说了声:“来啦!”
干老头一边看着吧台里的两个美女,一边“嗯”了一声,笑呵呵地又转向迎来的严少,他那红光满面的大脸盘上,有津津的汗液显得他身体内的燥热。严少知道这些汗,一定是他小干妈让老头子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