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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文学 >  兰庭葳 >   第28章 归家

师雪妍下棋技术不好,本不想继续,但看了一眼棋局,大胜之势,她便自信地捏了一枚白子落下,就等着南凌延月输掉,谁知他从容不迫地与她对了七子之后,便轻笑道。

“你输了。”

师雪妍不可思议地看向棋盘,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琢磨了半晌才看出自己输在何处,不禁气恼道:“我就不该与你们下棋。”

闲暇时,她与阿兄、南凌延月和袁黎都对战过,无一不是惨败收场。

南凌延月将棋子收起,喝起茶来:“你心中浮躁,难免疏漏。”

师雪妍也未反驳,自从与蓁胥吵过之后,他便再也没理睬过她,她难受过,也恼过,最后也就想开了。

这样也好,回淮洛之后淮安王府自是不会再去了,便不会与蓁胥再有什么交集,只要不见面,日子一久总会淡忘。

谁没了谁都能过日子,且以蓁胥那孤傲的性子,也不会对她死缠烂打。

当然,也不会再给她什么好脸色。

可想是想通了,她的心里到底是无法平静,总觉烦躁。

她撩开车帷,见外面又下起雪来,更衬得远山孤寂,峰嶙突兀。

透过蒙蒙细雾,一骑萧然孤冷的背影赫然在目,师雪妍叹了一声,又将车帷缓缓放下。

南凌延月忽然道:”你不喜欢蓁胥?“

师雪妍未曾想到他如此直接,久久未出声。

“你可有心仪之人?”

师雪妍唇齿轻启:“没有。”

“如此,为何蓁胥不行?是因他官职不高,还是因其他?”

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蓁胥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兄长在宫中任要职,自身武艺高绝深得淮安王的重用,前途自是无可限量......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并不是以这些来衡量。

皓东延在她心中刺入的那把刀太过锋利,以至于现在伤口还未愈合,想起还觉心有余悸。

她或许是害怕受伤,不敢迈出那一步,又或许是不确定自己的心,不想耽误别人。且这种费脑又费心的事情,她压根不想考虑,反正还有师亭昱在前面顶着,她还能快活个两三年,届时再思考这些问题不迟。

想通后,她忽朝南凌延月笑道:“殿下,为何女子就一定要找个男子相伴一生,在我看来,孑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我若是男子,定跟殿下一样倚马仗剑,保境息民,不必困在这一方天地中,日日操心该嫁谁人为妻,婚后夫君娶不娶妾。”

南凌延月蓦地一愣,眉间微微蹙起。

师雪妍见他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往事,神色复杂,忙接道:“不过人各有命,既然已经投身到太傅府,我便只能做好师府小姐,但……尽人事知天命,我希望自己也能活得不一样些。”

南凌延月抬眼看她。

少女双眸熠熠生彩,一张妍面娇丽婉约,唇边虽带着一丝含苦的笑意,却给人一种移不开眼的惊艳。

这样的姑娘,他曾经也遇到一个,只不过她已为人妇,而自己也不是当初的少年。

时过境迁,再来看师雪妍与蓁胥,他会觉得二人与他曾经的境遇相似,不想二人就此分开,或许是想弥补自己心中的某种遗憾,他看向师雪妍,劝道。

“蓁胥跟随本王多年,本王对他的了解胜过林氏,他性子虽冷僻,可一旦喜欢上一个姑娘,便会用情至深,你若是对他说了绝情的话,只会令他难受,并不会让他轻易放弃。”

师雪妍闻言微愣,随即道:“那殿下认为我该如何?”

南凌延月道:“何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届时试过之后,若是不成,彼此也能坦然放下。”

师雪妍沉默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瑶云阁门口,南凌珺宁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待看见巡逻的侍卫走远后,她才溜了出去,趁没人注意偷摸跑到了西院后的一堵墙边,躬身钻进了狗洞中。这狗洞有些狭窄,她憋了几口气才探出半个身子,正待用力钻出来,突然发现自己的裙子被树枝勾住,怎么都动不了。她不得不转个身子,回头去扯自己的衣裙。

“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南凌珺宁吓得大叫一声,又急忙捂住嘴巴,想要往回缩,却被人拿住手臂拖了出来。

她老老实实站好,看也不敢看面前人一眼,只顾低头绞自己的衣带,喃喃道:“你能装作没看见我么......”

秦游风扫了一眼穿着婢女衣裙的人,眉头一蹙,冷道:“自是不能,还请公主回去。”

“我不回!我要去师府!”南凌珺宁仰头看向他,第一次坚持道:“我听说师姐姐到城门口了,我要去看看她!”

秦游风也不跟她多言,拖着她的手臂就往回走。

南凌珺宁一面挣扎一面道:“你放手!秦游风!你今日若是不让我去,我便......我便......”

她忽地站在原地开始哇哇大哭。

秦游风只觉额头青筋暴起,想塞块布给她堵上,亦或是给她敲晕,到底顾念她的身份,也不敢真的这样做,只无奈左右看了看,一把将她的嘴捂住,恶狠狠道:“闭嘴。”

少女双眸含泪,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秦游风见她不哭了,便慢慢松开了手,可刚一拿开,南凌珺宁又哭了起来,还不时用眼睛瞅他。

“你......你今日.......若是不让我出去......看师姐姐.....我就哭死.......在这里.......\"说完又大声哭了起来。

秦游风深吸了两口气,抑制住心中腾燃的怒火,良久才道:“如你所愿,行了吧?\"

南凌珺宁立时止了声,用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泪,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游风也不答她,只冷冷道:“你若是再哭,我便将你绑了,送到陛下面前去。”

“不哭了不哭了。”她冲他笑了一下,道:“只要你带我去,我保证不哭不闹,看了师姐姐就乖乖回来。”

秦游风也不理她,径直起身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朝她伸出手去。

南凌珺宁本能地闭眼瑟缩了一下,步子却未曾后退。

待他将一根杂草握在手中,她才睁开眼睛。

少女面若粉樱,娇柔可人,一双眼眸如萤萤之光,诧异地望着眼前的人。

秦游风转身便走。

南凌珺宁忙提裙去追:“哎你等等我!”

这一路还算平静,并未发生什么,饶是如此,一行人抵达淮洛皇城时,还是比预计晚了三个时辰。

此时天已黑透,师雪妍早已在马车里睡深了,直至听到有人喊了一句:“太傅府到了。”才悠悠转醒。

她揉了揉眼睛,正打算伸个懒腰,蓦地瞥见南凌延月将目光从书上抬起,她赶忙收起了手,端正坐好,顺便朝对面的人一笑。

南凌延月浅浅笑了一下,将书收好,先行出了马车。

师雪妍紧跟其后,左右看了看,见丹淑才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便想等着她过来扶。

南凌延月回过身见她半晌不动,便伸出了手。

师雪妍愣住了,看着这双手只觉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时不知该不该伸出手去。

“怎得不下来,是想去淮安王府吗?”

南凌延月看着她。

师雪妍扯了扯唇,忙握住那只手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才落地便见师为敬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看不出喜怒,但觉周身气势不那么和善。

她讪讪一笑,甜甜的喊了一声:“父亲。”

师为敬瞅了她一眼,才躬身对着南凌延月行礼:“殿下一路照拂,某感激不尽。”

“太傅不必多礼。”

两人在一旁寒暄,师雪妍呆呆站在原地搓了搓冻僵的手,忽觉一道目光似钉在她的身上,她向右侧头望了望,见一个小脑袋从拐角处的墙后探了出来。

珺宁?

师雪妍心中一喜,可刚想开口便见一只手伸了出来将那颗脑袋按了回去,随即一个人的半张脸露了出来。

她诧然勾唇:这不是秦游风么......

来不及细想,便听身后人在说话,原是南凌延月叫蓁胥将师亭昱扶了过来,又命人将他们的东西都搬了进去才寒暄告辞。

师雪妍向南凌延月行礼,望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正想回过头去找南凌珺宁,却见前面马上一人突然回过头来。

她微微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只抬起手挥了挥,谁知马上那人冷冷收回了目光,仿若从未回过头一般。

师雪妍的手僵住,慢慢握成拳头,对着那个背影狠狠锤了一拳。

孤傲怪!

师为敬咳了一声,师雪妍忙回过神来,快步上前,道:“父亲,我数着箱子似是少了一个,我先去看看,您和阿兄先进去吧。”

“让丹淑帮你看着便是,如此冷的天,站在外面作甚?跟我进去。”

师雪妍乖乖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师亭昱,朝他挤了挤眼睛。

师亭昱会意,立刻假装绊倒,哎哎哟哟叫了一声,师为敬到底心疼儿子,便扒开手忙脚乱的侍从,自己亲自去扶,李管事见师雪妍偷偷溜了出去,也不敢说,忙指挥着剩余人各司其职,局面好歹才控制住。

师雪妍让丹淑看着下人搬东西,自己则偷偷溜到了巷子里,待见了南凌珺宁,还未开口便被抱个满怀。

她的伤还未完全好,若没有大的动作还不怎样,一被珺宁用力抱住便有些吃不住,痛呼了一声。

南凌珺宁忙撤了手,殷红着双眸道:“我听皇兄说你们这一路凶险,你险些......”说着便哽咽了片刻,只神色凄凄地看着她。

师雪妍摸摸她的脸,笑道:“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南凌珺宁吸了口气,愤愤道:“好一个黔州牧,居然大胆敢暗害你们,皇兄定不会放过他!”

这消息倒是传得快,师雪妍心中一叹,怕是之后一段时间都不会太平静,不过左右也不干她什么事。

“最近宫中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南凌珺宁看了一眼抱着长剑守在巷子口的秦游风,突然压低了声音道:“皇后怀孕了。”

师雪妍挑眉,这倒也算一件大事,又忽然意识到原本还算稳固的政局或许会有变故。

长宁侯因隗之俭之事必定会受牵连,韶氏族长若被贬斥,皇后在宫中的地位定会受其影响,但皇后若是怀孕,所有困境便会迎刃而解。这是大祁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皇子,那韶氏一族便等于捏了一张王牌,算是彻底立足了脚跟。

不知为何,她的脑中忽然浮现出韶怡得意洋洋的脸。

她的眉间一抹冷色更深,这身孕来的真是时候。

两人又拉了些家长里短,秦游风听着两人越扯越远,便直接终止了话题。

“公主,该回宫了。”

南凌珺宁恋恋不舍地拉着师雪妍的手道:“师姐姐,这几日宫中忙着筹备除夕宴,苏妃命我从旁协理,我不方便出来找你,我们除夕宴时再见。”

苏妃是皇帝的第二任妻子,同他走过一段至暗时光,如今算是苦尽甘来。虽然位份不如皇后尊贵,却得了皇帝独一份的宠爱,皇后因此与之不睦。皇后嫌她懒散无礼,看她不惯,她也并不在意,并无任何争权夺利之心,加之皇帝从不明面上独宠,皇后便渐渐不再执着于她。

说来师雪妍也是感慨,她恍惚之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这苏妃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一个古代的嫔妃,反倒像一个现世看淡浮世的通透之人。

她虽为妃位,却好似根本不在意名分,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只求本心。好在她的母族已无人,不用她来苦心经营,自也乐得自在,每日喂喂鱼,养养花,草长莺飞之时再去郊外骑骑马,日子便这样过了。

后宫的嫔妃还能这样过日子,不是皇帝独一份的宠爱还能是什么?

师雪妍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所以每逢遇到这位苏妃便格外的“殷勤备至”,加之她将现世几样好玩的东西搬了来,便更得这位苏妃的喜爱。

要知在男人的心里,只要喜欢便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她十分明智的抱紧了苏妃的大腿,连带拉着南凌珺宁一起,三人如今算是混熟了,她偶尔还能得个特权,韶怡便是因此看她不顺眼,她也不在乎。

师雪妍点点头,捏着下巴目送秦游风带着南凌珺宁离开,见两人一人走一人追,忽忍不住笑了一声。

公主与侍卫......

金枝玉叶与江湖豪侠......

若是两人能成,也不失为一段绝佳的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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