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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有电话打来了,是李慧仙,一副急促兴奋的样子:“袁哥,他们同意了,你把开票信息给我,还有就是咱们的设备是多少钱啊,他们的设备是壹拾万零壹佰五十元整,就是账顶账啊。”袁梁急忙回答:“你等着,一会再打过来,我去找吴厂长。”

袁梁找到吴厂长,吴厂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袁梁把顶账的事一说,吴厂长问道:“顶账最好,刚刚他们总工室还给我打来电话催款。我们的产品不能和日本原装进口的比,我觉得我们的产品三万元就可以,不用财务核算了,就这个整数,顶完账后再付给他们余款。”袁梁看着吴侠说道:“吴厂长,只要有底数,我们就好办。”

袁梁跑到办公室,等到李慧仙的电话,报给了李慧仙价格,两台主机,包括随机的附件、易损件,总价壹拾壹万元贰仟壹佰伍拾元整。袁梁想着,我先报价,不行再调低吧。

下午两点,有电话来了,是李慧仙:“袁哥,矿务局开的发票我看到了,我没拿发票,我和厂财务处打电话了,他们也在开发票,一会就送过来。我在矿务局办公楼呢,我等发票到了,就去他们财务处办理结算手续。你看,谁送来发票啊?”袁梁手忙脚乱:“好,你就在那等着,我去财务处拿到发票就派车给你送过去。”

袁梁来到财务处,找到财务处处长江小勇,李慧仙早就给他打电话缠了半天了,他请示过吴厂长后,手开的发票已经开好。袁梁登记后,抄起发票跑出了财务处。

他跑到办公楼后,扭头看看,刘红军正拿着毛巾擦那锃亮的桑塔纳,袁梁手拿发票,向他喊着:“快,陵城市矿务局。”刘红军放下毛巾:“这么急,我问问领导还有事不?”袁梁不能等他耽误:“快,快去送,李慧仙在陵城市矿务局财务处等着呢,再晚就不行了。”刘红军接过发票,坐到车子里,拉上安全带:“我还没有出差单。”袁梁给他摆了一下手势:“你快走,我去找邱主任给你开单子,回来你找我。”

下午快下班了,刘红军带着一股寒气进来了,大声喊着:“袁工,任务完成了,矿务局那边入账了。矿务局开给我们的发票,李慧仙回来后再交财务。李慧仙让我务必到厂后就来给你说。我的出差单呢。”

袁梁递过去单子,问他道:“李慧仙呢?没跟着回来?”刘红军嗤一声:“她这也是出公差好不,她明天来。”袁梁一句“谢谢”,刘红军扬扬手里的单子已经走出了门。

袁梁大大松了口气,他来到周副厂长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周副厂长看看他说:“李慧仙办得怎么样了,听你那边吵吵呢。”袁梁道:“账顶账,那边挂上账了,咱这边等李慧仙把对方的发票拿来。”周副厂长说道:“那也只能这样了,按照吴厂长给的价格,咱还欠他们四万元吧,你这边也管不了,能不再拉回来设备就是最好的选择。”袁梁说:“不是咱欠他们,是矿务局欠咱们的。”周副厂长一副剑眉扬起:“怎么算的账,怎么回事?”袁梁说道:“我给他开的发票是十一万多,他的设备算是十万,这样他们欠咱一万元吧,那边已经挂账了。 ”周副厂长抽了口气:“嗬,这操作厉害了,吴厂长还不开心死,你这是虚报账目啊。”袁梁嘿嘿一笑:“我这也是试着来,关键是李慧仙小姑娘,人家出的力。”周副厂长咂舌不断:“技术处也有会算账会做生意的了,真好。我最纠结的是dSY产品别再弄个大窟窿,最起码账上咱还赚了一万元。”

袁梁接住道:“这一万元,李慧仙说人家每周都有结算日,这次结算赶不上了,下周再派李慧仙去,直接去直接拿来,一了百了。”周副厂长搓搓手道:“行,到时让李慧仙直接去。”

下周四,李慧仙赶去了陵城市。周五上午十一点,李慧仙给袁梁打来电话,支票拿到手了。

袁梁对着电话喊道:“你今天回来吗?回来直接找我,不要到财务处,我安排给你接风,汉皇大酒店。”

放下电话,袁梁挨个通知徐有才、解利民、施继伟、于爱华、王长峰,晚上聚餐。李慧仙五点前到厂了,几个人骑着自行车先后来到汉皇酒店9号房间。袁梁来到前台,点了四凉六热共十道菜,手里提着从范文章处买的烟和酒,进屋就坐在了首席,今天是他的主场。七个人都来到了,房间里热闹起来,徐有才要来瓜子,茶壶里倒上了茶水。

徐有才非要拉着李慧仙坐在袁梁的右手,因为今天李慧仙是功臣,是为她接风,小姑娘哪能犟过他,就坐在了主宾的位置。袁梁的左手坐谁呢,徐有才给解利民使个眼色,以两个设计师的名义,非要于爱华坐过去,于爱华扭捏了半天,只好坐下,徐有才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副主宾的位置上。

天寒地冻,酒店客人很少,很快凉菜上齐,热菜上来了,王长峰早就给大家倒满酒杯,袁梁举杯道:“惭愧,从陵城回来后就想和大家聚聚,一直拖到今天,而今天,我觉得也更为圆满了,大家举杯,为dSY产品,为今天举杯,干。”七人端起酒杯,一起热烈地碰杯。

袁梁舔一下嘴唇,对大家说:“为什么是今天呢,今天下午慧仙妹妹刚从陵城回来,慧仙妹妹,把你的礼物拿出来让在座的每个人看看吧。”

李慧仙笑笑:“这也算是礼物吗?”说着从椅子上挂着的小包里,把支票拿出来,递给袁梁。袁梁看看,铺在了桌子上,大家伸头看着,面面相觑。

袁梁故意卖个关子,于爱华瞪他一眼:“你就说吧,怎么回事?”袁梁不紧不慢地把李慧仙到陵城矿务局顶账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说道:“怎么样?今天的第一个议题是不是要为慧仙妹妹接风。”众人哄地一声,对着李慧仙举起了举杯。

徐有才问道:“这也就是说,这一万元就是dSY产品挣的净利润?这也太传奇了吧。”王长峰道:“袁工,你也太狠了吧,你怎么敢给人家要到十一万?吴厂长不是说陆万元吗?这太离谱了吧。”袁梁看着李慧仙说:“不是我狠,全是慧仙妹妹的功劳,如果不是慧仙妹妹在那里,我哪敢要这么多,我怕一分钱都要不过来。”但不管袁梁怎么说,大家的矛头对准了袁梁,又是一波和袁梁喝酒。

袁梁举起酒杯道:“我们大家不只要感谢鲁总工,还要感谢于工的同学毛明明。”袁梁没有告诉大家,是毛明明给的dSY产品使用的消息。大家一下就想起了毛明明的就餐券,这才是实打实的,大家又一哄而上对准了于爱华。

就这样,只要有一个主题一个提议都有人响应,反正就是高兴就是玩。一机厂就是这个氛围,能喝的多喝,不能喝的大家也不勉强,几个人就解利民、施继伟能喝点,他俩也差不多敞开了量,其他人以喝好不喝过为准。

解利民、徐有才出去了,接着回来了,俩人走到袁梁跟前把什么东西塞到袁梁兜里,袁梁一掏,是人民币,急忙往徐有才手里塞。

徐有才就是不接,嘴里喊道:“你江湖,可不就把兄弟害惨了。我们早就说了,回来请你,今天怎么也不能让你掏钱请客。”

袁梁又把钱塞给解利民,解利民当然不要:“这个冲压机,我俩才加了多少班啊,你给开的工时我们心里也有数,我们不能做没数的人吧。你哪天不跟着加班,后勤可是没有加班费一说,我们情何以堪。”

一机厂员工就是这样的朴实,他们虽然工资不高,但讲情义要面子,谁对他不好能当面对着干,谁对他好他也是两肋插刀。

于爱华拽拽袁梁:“坐下吧,别撕巴了,今后还不是来日方长。”

施继伟咽下一口菜道:“也不能你们俩吧,我也有份。”徐有才抢白他道:“你就算了吧,元器件你还罚款了呢,就不要你拿钱了,你要实在不忍心,明天小灶请我俩就行了。”

解利民说道:“咱闹归闹,说实在话,咱几个干的dSY产品是真漂亮,我不是说活漂亮,我说的是dSY项目从头至尾漂亮,目前的结局太漂亮了。你看看这几年的新产品,除了两个主导产品系列延伸,其它的花了不少钱,就没有成功的,其实,我当初是有心理准备的,我心里感觉这就是一个赔钱的项目,只是赔多赔少的事儿。可今天,我是绝想不到,dSY产品仅仅两套就没赔钱,我真是无语,都不会表达了。这是我到一机厂干得最顺最是味的一次活,好,我自干一杯。”

袁梁道:“我的初衷哪是就这两套啊,咱哥几个拉个分厂干个几千万才好,不过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还看今后厂领导的布局。不想它了,为了今天大家举杯。”

于爱华也喝得满脸绯红,她为这个团队高兴,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几个月的苦战她也成长了很多,在技术处,黄博也已让她独当一面。尤其是这一切都是她和袁梁并肩作战而取得,她高兴,她也喝了不少。袁梁看看于爱华,于爱华已是星眼如水、脸红艳艳的。

袁梁举起酒杯:“杯下酒,明天还要上班。”他看看于爱华说道:“你这还能回家吗,王长峰,你送送于工吧。”于爱华急急摆手:“不用,我给家里捎话了,今晚我去和慧仙妹妹做伴。”王长峰说道:“我把她俩送到寝室我再回家。”

众人出了饭店,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天空湛蓝湛蓝的。脚下,白雪覆盖,街道更显寒冷、空旷,临街的门面大都关了门,只有几家零星的灯火,几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偶尔的叫喊声响起,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袁梁裹着衣服坐在公交车上,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里,车里还有几个乘客,都泥塑了般无精打采散落地坐着,只有司机偶尔手里动作着,驾驶着车辆在空旷的街道上行驶。街道的两旁是高大粗壮的法桐树,街道的上空枝蔓交叉,公交车如行驶在树影编织的隧道里。袁梁看看车外,雨水顺着车窗滚落,车外依然是细雨交织,街道上一片片浑浊的积水,有车辆驶过,碾起一片片水光。昏黄的路灯下,三几位匆匆步行的人,偶尔的自行车铃声响过,显得那样的清脆。这不是最后一班车吧,行人怎么这么少,现在几点了,袁梁抬腕看看手表。金南市作为江南省的省会城市,从武城市赶来的袁梁没有感觉到那种大城市的繁华,没有想象中的车水马龙和喧闹,没有想象中的夜生活,显得冷清、寂寥了许多。

公交车在树影和昏黄的灯光下穿行,已是四月的天气,怎么这么冷,袁梁不由裹紧了风衣。公交车不紧不慢地穿行,袁梁的脑海里翻腾着白天的一幕一幕。

袁梁前天来到金南市,是到省机械厅、省计委、省建行提交一机厂增产5000台套产品的项目立项报告、项目技改方案及项目初步可行性报告。这些报告都经过了武城市相关部门的把关、审核,也经过了武城市所属地区各部门的同样的手续,这两级部门都是一路绿灯。

在和甄卫星沟通,到市计委拜访后,今天上午,袁梁来到锦华路上的省机械厅技改处,见到了孟处长,孟处长异常热情,让座、倒水,接过资料,袁梁又站起来,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介绍着一机厂的项目。孟处长在袁梁喘口气的当儿,说道:“知道了,你先放在这里吧。”一边自己埋头又写起什么东西。袁梁不知所措,又慢慢回到座位上。一会,孟处长抬起了头:“还有事吗?你放在这里就行。”袁梁只有提着公文包,无比沮丧地走出来。

袁梁走到马路对面,呆呆地看着省机械厅那灰暗破败的大楼,心中的挫败感久久不能平息,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问,资料看也不看,直接的驱逐令,说好的为人民服务呢,说好的为经济发展服务呢,说好的人民的公仆呢?袁梁只感觉到了傲慢、轻视、不作为。

袁梁下午又来到省计委,省计委在省政府院内,端的是侯门深似海,大门口登记、介绍信、身份证,电话沟通后,袁梁来到计委二处找金处长。金处长不在,接待的人是一中年秃头男,他说会移交材料给金处长,袁梁放下材料,一会躲在卫生间,一会躲在安全楼梯口,一直等到下班的时间,袁梁也没有等到金处长,只有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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