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日下午,袁梁骑着摩托车来到了运河新苑,两天的时间,陈怡已经又打扫一遍,新房子焕然一新。袁梁进屋,问她有什么活干。陈怡说,老邢一个人在这边,几乎就没住过,不要干什么了,就是陆续添置点东西,两天后就搬过来了。
陈怡抱着袁梁,满脸兴奋:“我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有新家了,老妈可以在这里安度晚年了。”说着,美丽的大眼睛竟扑簌簌流下泪来。袁梁给她擦着泪,把她推倒在床上。过了一会,陈怡搂着袁梁说:“感觉真好,在自己的家里亲亲真好。”袁梁说:“就是,你刚才声音叫得真大,好像要死了一样。”陈怡说:“我在自己的家里,我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就这样搂着你在自己的家里死去我也愿意。我有房子了,我怎么像做梦一样。”
陈怡到盛泽的工厂后,一直担任质检科长,盛泽厂的中层干部工资比一般员工高很多,陈怡不只是衣食无忧,也慢慢有了积蓄。陈怡说,幸亏武城印染厂倒闭,幸亏她去了盛泽厂。
陈怡搂着袁梁的腰,看着他的脸说:“你也别沉浸在过去了,一机厂不破产的话,你也去不了上海,你也买不了上海的房子,你那房子都涨价二十多万了呢,你做总经理也挣不了二十万吧。再说了,你看你现在,就是天天玩一样,多舒服啊,干总经理的话可是操碎了心。再说了,你不去上海,你怎么遇到我。”袁梁说:“我希望你能遇到你应该遇到的人,你也要出嫁,需要个归宿。” 陈怡说:“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你说命运怎么安排的,我竟然遇到了你,你在上海买了房子,我跟着你去交了一万元钱,没有几个月,你那房子就涨了二十多万,这就是你给我的启发,我也要买房子,我就给亲戚说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住进来了。嘻嘻,我也看好房地产价格看涨,早买房早安心。所以说,我在武城买房还要谢谢你,是你给我的启发。”袁梁说:“自己住早买的好,你看需要干什么活吗,明天我过来。”陈怡说:“你就老实地在家里待着吧,我这边不需要你。昨天我去买灯具,我还碰见了贺诗文,我差点没有认出她来,她又生了个女儿,我的天,看她的穿着,看她女儿的穿着,哪里还是在厂里干净利索的样,整个一菜市场老大妈。”袁梁说:“她天天在门市部卖东西,可不是市场老大妈。”陈怡说:“我也看见了她老公,你的原同事老夏,他看起来老相了不少,看来自己做点生意也不容易。”袁梁说:“都不容易,我们在外面的也有我们的难处。”陈怡说:“贺诗文她老公当上电器厂厂长后,贺诗文在印染厂那是真拽,我都不愿意和她说话了,只要是和她一搭腔,她第二句肯定是她老公如何如何。我问你,一机厂可是比电器厂大多了,你老婆是不是当时也这样?我猜的话,你老婆肯定和贺诗文不一样,你老婆肯定是一个低调的人,肯定是一个优雅的的女人,我从你那里的照片就看出来了。”袁梁扳过陈怡的身子说:“那还用说,我看中的女人肯定错不了。比如说我搂着的这位,不穿衣服也是一位优雅的女人,我又想听你叫了。”陈怡说:“那我就忍着点,不叫那么大声了,你喜欢优雅的女人。不是,你说,我这脱了衣服光光的,还怎么优雅啊?”袁梁亲着她说:“来吧,我想优雅地和你再来一次。”陈怡的脸上羞赧浮现,抱着袁梁说:“我不要你优雅,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第二天上午,袁梁带着老婆孩子去唐汉平的饭店,唐汉平热情地接待。
唐汉平在厂里人缘很好,天天笑嘻嘻的,他开了饭店后,这里就成了原一机厂员工的聚集之地,这里也就成了信息中心、新闻发布中心。
袁梁一坐下,孟巧珍急忙倒茶,唐汉平就急忙过来说话。唐汉平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袁总,报告你个重大新闻,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肯定愿意听。”袁梁笑笑:“天大的好消息?我怎么不相信,莫非你中彩票了,旁边的体彩店你没少去吧。”
唐汉平说:“你喝茶,这可是我这里最好的茶叶,只有你来了才给你喝,你嫂子也是看人来,一般的人可喝不上这茶叶,你嫂子还一直记着你带我去华南科大,我给她买的衣服,我是怎么把她骗到手的。”袁梁笑了:“惭愧,你那时也是个好青年,谁也没想到你后来下岗了,你又干上了厨子,天天油渍麻花。”唐汉平说:“你还别说,孟巧珍还真是知足,就觉得和我是绝配,她说大家都下岗了,大家都一样了,她和我天天在一起开个小饭店还不错呢。”袁梁说:“还是嫂子人好,知足的女人幸福感就强。”
唐汉平说:“刚才,我想给你说的就是,武深机械因为女人的事关门了,市政府工作组又封厂了。”
这可是重大新闻,袁梁一点没有想到:“这,这又怎么了?”
唐汉平说,武深机械里面乱七八糟。王晓庆是蒲树强从南方路边店拉来的风尘女,冒充大老板来武城投资,其实一分钱没有投资,那女人就吃准了一点,她是蒲树强一帮人能包揽一机厂资产的关键。那女人就住在这里,厂里给她租了一套房子,每月必须给她一万元工资,其她的花销再说。王晓庆出身就是那样,迷住了蒲树强,蒲树强就很少回家了,经常住在王晓庆那里,蒲树强的老婆闹过几次,也就那样了,就每月只去要钱花。
看蒲树强这样,上行下效,下面的人也是一样。任瑞林在厂里倒是没有什么,厂里没有人能看上他,他就在外面作,身上就有了病,他老婆就到厂里吆喝他,骂他吃喝嫖赌不顾家。
程鹏更厉害了,不只是在外面吃喝嫖赌,从车间找了个销售内勤,天天带着出去吃喝,天天在外面住宾馆,不管上班不上班,想到临州吃饭,想到陵城吃饭,开上车就走,天天是花天酒地。程鹏的老婆潘彩莲进了办公室,蒲树强的弟弟蒲二彪经常拉着她出去吃吃喝喝,时间一长,没想到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竟然和四十岁的老女人勾搭上了,不管家里、厂里、车上就是乱作。就是再隐蔽,时间长了也传到了程鹏的耳朵里。你想程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力确实一般,但自视很高,谁都不如他,还到处夸夸其谈自己有几个相好,有多少女人迷他,他在外面玩了多少女人。二次进厂后,更是狂得没边,没有谁能放在他眼里,他哪里能想到自己的老婆会出轨一个司机呢,一个曾经的街面上的混混,据说他老婆还是心甘情愿倒贴的。
这个绿帽子可是太大了,是个男人都承受不住,何况程鹏又是个心眼极小、心胸狭窄的人。他一听到就暴跳如雷,在家里拉过潘彩莲就是拳打脚踢,潘彩莲哭爹叫娘,被打进了医院。程鹏已经急红了眼,一个电话喊来了他本家两个弟弟,跑到厂里去找蒲二彪,没有找到他,在办公室和蒲树强没有说上两句话,就打起来,王晓庆过来也被打倒在地,三个人把蒲树强、王晓庆打得鲜血直流。程鹏已经丧失了理智。
程鹏跑出去疯狂找蒲二彪,王晓庆打110,把两个人拉到了医院,蒲树强断了两根肋骨,王晓庆只是皮肉伤,但脸上挂了彩。
程鹏没有找到蒲二彪,来到蒲二彪的家里又是疯狂打砸。据说,蒲二彪听闻风声,跑到了东莞。程鹏到处打电话,到处乱窜,发誓一定要找到蒲二彪,一定要弄死他。
王晓庆在医院住了两天,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出院,悄悄跑了,手机也关机了,谁也找不到她了。王晓庆这女人也不傻,走的时候把011车开走了。她也在这里待腻歪了,这里已经没有油水可捞了,车间已经处于半停产状态,只有几个床子还在开着。
程鹏天天到蒲二彪家里去,手里提着刀。蒲二彪的家人没办法,只有报警了。此时,蒲树强想按也按不下了,但还想着大事化小,没有追究程鹏的刑事责任。
程鹏在派出所关了几天就出来了,和潘彩莲很快离了婚。武城是待不下去了,这丢人丢大了,程鹏连夜就搬家走了,据说跑得很远,跑到了新疆。
就是到了此时,一机厂还没有真正进入破产程序,武深机械和市委市政府没有签订任何协议,既没有买断,也没有承包,就是让这一帮人白白祸害了两年多。
此时,武城市委书记陈瑞明已经高升到省城,市委副书记蒲志来也早调走了。几天前,新来的市委书记上任后,马上派驻工作组进入一机厂,一机厂正式进入破产程序。本来就是王晓庆以外商的名义来武城投资的,蒲树强是王晓庆聘请的总经理,此时的武深机械也好,一机厂也好,就没有蒲树强什么事了。
任瑞林也一样,和厂里剩下的三百多人一起,都回自己家了。可笑的是任瑞林的老婆到厂门口闹,要进厂,说去拿东西,工作组带来的门卫问她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门的,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只有逃之夭夭,被堵在门口讨要武深机械欠发工资的人嘲笑。武深机械干的时间不长,据说已经欠发六个月工资了。
现在,破产工作组正在厂里,工作组还是经委主任杨国庆、国资局长朱俊等几个人。据说,于爱华从市水利局又回到了市计委,担任市计委副主任,也是工作组成员。
杨国庆成了武城名副其实的破产专家,不只是经委系统,其它系统有破产难点,市委市政府也会让他参与,而经委系统几十家企业,竟然就剩下一家企业还没有破产,企业也就是四五十人。现在的杨国庆,在武城官场走到那里都被人奚落,他自己也不敢出门了,生怕在街上碰到下岗工人。
这一次,本来市委市政府派新任市计委主任王树华进入一机厂破产工作组,但王树华说于爱华是从一机厂出来的,对那里熟悉,就让于爱华来了。于爱华根本不想来,但也没有办法,就在工作组进厂的第一天跟着进厂了。
袁梁在唐汉平饭店聊天的时候,于爱华在原一机厂办公楼会议室参加了一个小会,就下楼出来了。
于爱华来到办公楼前,想往厂区走走,但又收住了脚步,不受控制一样,竟然又往试验中心走去。此时,于爱华的眼里,到处是残垣断壁,到处是滚落的树叶,到处是荒长的野草,高大的厂房变得低矮了许多,厂房的墙壁是灰暗的污浊的。试验中心的窗户玻璃竟然没有一块是完整,曾经的工作台、设备已经都没有了,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室内满是污物、垃圾。
于爱华站在试验中心门前,门前的两棵绒树还没有落叶,树下杂草丛生,几丛绒花在郁郁葱葱的树冠中忽隐忽现,还是那样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于爱华想到上一次过来,还以为那是最后一次,没想到又过来看这两棵树了。
这一次是真的诀别,市委市政府已经决定,以一机厂为中心,连片开发房地产,新来的房地产商已经进驻了武城,已经看过了一机厂这片地,这里马上要夷为平地了,这里的一切将不复存在,包括这两棵绒花树。
这里的一切都将很快消失,这里将旧貌换新颜,这里的一切都会被遗忘,只是心底的那个人还经常被想起,听说他去了上海,在那里也很好。于爱华看一眼高高树顶的艳丽的绒花,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十月十号,袁梁和陈怡乘一班火车回去上班了。
陈怡已经搬家,老妈已经安置好,麻利地办好了房产买卖、过户手续。陈怡说,十几天的时间,自己有了新家,就像在梦里一样。
袁梁和一机厂的大多数员工一样,心情很沉重,一机厂终于要消失了,与其在那里让一帮人祸害,不如夷为平地,不如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