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骑着自行车,高高兴兴上了蘑菇伞下大慢坡,刚进屯里就遇上了李清华。
“哎哎哎,华子,停停。姐们儿有话问你。”
华子:“不用问。你现在是嫂子,哥们不跟你搞对象。”
“你放屁!我是你姐,不准瞎说八道。我也不搞破鞋,刘安对我好着呢。我是说老康给你准备那酒菜便宜孙信义那老骚货了。”
华子:“你要认你是我姐,就别掺和那些事儿。祖传医术能随便传人么?”
李清华:“你傻呀?我颠颠儿的来告诉你,就是担心孙信义整你。”
柳子富家一桌子鸡鱼二斤白酒都请了大队会计孙信义了。对于柳子富那样的家庭,鸡鱼白酒,可是不小的花销。柳子富和大妞两个在生产队干一个月也赚不回来。
华子:“孙信义我知道。我还因为他蹲了半个月拘留呢。不过康淑君怎么会……”
李清华:“他俩是老相好!孙家在蘑菇崴子屯儿连我爸、白凌云都整不了。”
华子:“嘿嘿,他们都爱当官。我啥都不要,嘚瑟我就揍他!”
“对,狠揍!”
这是什么娘们儿啊?连下绊子带拱火啊。
李清华本是大队书记的女儿,个儿不高脾气大,泼辣开朗;眼睛大嘴小,却啥话都敢说。和蘑菇崴子屯儿大多数女人一样白净细腻,不过人品不错,很正直。因为华子成全了她和刘安的婚事,所以对华子特别好。
柳青青为什么当初在医院实习都不肯继续下去,老早拿着蜂毒膏回家?说自己笨只是一方面,真正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白凌云要重办卫生所也正中孙信义的下怀。他比大队任何人都了解这个新上任的一把手,模样漂亮,知识贫乏,野心不小,四肢发达。论玩儿心眼儿她就是个二百五!
孙信义明知道华凌霄绝不肯再回来当大夫,他也隐隐约约能猜得到那小子得罪上边的大官了,一辈子也别想翻身。
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就是柳青青。华子来卫生所时他就试探过,什么条记助手什么的,可是被那小子一口回绝了。
现在的白凌云可比以前的李耀晨好摆弄多了,只要柳青青来卫生所,首先可以给康淑君一个交代,进而成全老兄弟孙信智的心愿。最重要的,卫生所账面儿上还有一千多块钱,只要交到柳青青手里,那自己就不愁把它拿过来!
可是白凌云找华子谈了一回话,不但他自己不来,还坚决不让柳青青来……
他不知道是白凌云是怎么想的,把华子不肯带徒弟说成了华子不同意柳青青来卫生所!
他妈的,你是个啥呀?一个被踢出医疗系统的废物,下放到七队的流氓坏分子,还能管大队用谁么?
找他的晦气,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积极推助米永刚当队长,集体户很快就收到了回报。不过不是国咏梅而是满自由。
秋收之前,部队到地方征兵的名额下来,米永刚和白凌云就把满自由的名字报了上去。而且鉴定评语极佳!
华子做梦也没想到,满自由会比国咏梅先走了。
为了给满自由送行,华子弄了一盆小鲫鱼,国咏梅不但是个好护长,在华子这些人当中简直就是无微不至的大姐姐!她积攒半个多月,才凑足一斤黄豆让华子去生产队换豆腐。一斤黄豆能换两块大豆腐。
为了促进生产,确保春耕顺利进行,米永刚特意安排老卢,每天早晨做一个大豆腐。既能保证社员的伙食,又能赚点春耕牲口的料豆儿。不过换豆腐得起早去队部跟老卢兑换,去晚了连豆腐渣都没了。
华子高高兴兴跑跑颠颠,端着黄豆往生产队队部去了。
华子刚换了两块大豆腐,兴匆匆端着豆腐盆想出门往回走。迎面孙信义也端着黄豆走了进来。
华子给他让开道,让他进去自己好出门走。他还急着回去来个鲫鱼炖豆腐送满自由回县城验兵。
孙信义却不往里走,冷冰冰地看着华子。
华子问他:“往里走哇。看我干嘛?”
孙信义晃晃脑袋:“哼哼,我想看看你到底哪里牛逼。”
“你他妈说啥呢?一大早晨找别扭啊?”
孙信义:“你就是能起死回生,不也是个流氓坏分子么?还能管得着大队卫生所用谁呀?”
他妈的,这小子是真要找别扭!狭路相逢勇者胜。决不能认怂丢面子!
“你他妈的,你要认老子当爷爷,我也教你当大夫!你个扒拉算盘珠子的会号脉么?”
孙信义:“你他妈再狂,老子把你赶出蘑菇崴子屯儿!”
华子可不管你是哪级会计:“嘿嘿,老子还真就不信了。你现在就赶,赶出去算你有本事。赶不出去老子让你学狗叫!”
孙信义:“你他妈的,我就不信了——”
打架华子可不外行!孙信义腿一抬,华子就将手里的豆腐砸了过去!随手从门边抽出一块湿漉漉的板条。那板条是老卢用来打豆腐块儿的。
豆腐扣了孙信义一脸。一板条下去,咔吧一下断成两截。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能给他还手的机会!板条左右开弓,这玩意儿比扇嘴巴方便还给力!
来换豆腐的都看傻了。
直到康淑君好说歹说把米永刚请来,才把华子拉开。
罢手可以,赔豆腐!不然揍死他!
米永刚让老卢把盆子洗干净装上两块豆腐,华子才端着回集体户。
送满自由去当兵的早饭,就是一顿贴饼子、小鱼儿炖豆腐。
上工以后,国咏梅才知道华子惹了那么大的祸。豆腐板子抽嘴巴,把大队会计的后槽牙打掉俩。腮帮子肿得说不出话来。
大队书记白凌云亲自来调查解决。白凌云现在可是志得意满,走向辉煌的人物。不过她可不是傻子,不可能得谁得罪谁,孙信义可是老会计,掌握着大队的命根子。
她还是老方子,让米勇刚召开社员大会。大家发言评理……
这回国咏梅没念报纸,第一个发言了:“满自由同志响应国家号召报名参军,保卫祖国。我和华凌霄同志决定换一块豆腐为满自由送行。大队会计孙信义不知为什么堵着门口儿不让他出去?我认为孙会计是无理取闹,华凌霄是被逼无奈!”
孙信义:“国咏梅,你的意思是不是华子打我白打呀?我可不是窦凤礼!”
李清华一扬手:“你是不是窦凤礼能咋的?你就是个骚泡懒子!你不就是要为康淑君出气么?你那熊德行样儿。我爹当书记那时候你天天跑我们家打溜须,还不知道你!华子揍你就对了。”
米永刚一挥手:“我说两句吧。凭良心说,华子是个好社员。就说干活儿,他和所有年轻人都不一样。别人都想找轻快活儿干,他就不计较,从来都在第一线。学的认真,干的认真,干活不惜力!这个人脾气不好,但心眼儿好,谁家的事儿都热心帮忙。大家说说,只要能帮忙的,谁家的事儿他没帮过?再有,孙会计,我们队弄这个豆腐坊就是为我们队社员着想,华子是为送他的战友啊。你顶多算我们队的半个社员,凭啥堵门口不让人出去?大队用不用大夫那是大队的事。人家教不教徒弟那是华子自己的事,谁能管的了?你这么整,我们的豆腐坊还办不办啦?”
白凌云:“米队长的意见我完全赞同。可是华子你下手太狠了,这会严重影响孙会计的工作。你得给予补偿啊。”
华子瞪大眼珠子看着她:“白书记,我给他补偿?我说了这么多,在场的人那么多,你有什么理由给他补偿?难道让我挺着挨打?”
白凌云:“可是你看他那样……”
“八个字,咎由自取,罪该万死!不就是因为我不肯收柳子富的闺女当学生么?他一个大队会计算老几呀?一大早找茬儿干仗。对了,他得陪我豆腐。”
国咏梅:“黄豆我已经给队里补上了。”
华子知道这时决不能有丝毫让步:“还有,白书记、米队长、国户长,你们给我断一下。我是不是流氓坏分子,谁能确定?他孙信义有什么权力把我赶出蘑菇崴子屯儿?”
白凌云:“这都是八字没一撇儿的事儿。你来蘑菇崴子屯儿……”
“那可不对。孙信义堵着门口儿这么说的。我必须向上级反映,不然我不敢在蘑菇崴子屯儿待下去了。这不仅是谁是谁非的问题,我必须抗争到底!”
白凌云:“他要这么说,问题就严重了。可是咱们还是内部解决,不要向上级反映。”
华子:“白书记,我想问你,谁和谁是内部?为什么害怕向上级反映?我一个流氓坏分子都不怕,你们干部怕什么?你怕什么?李耀晨下台了,孙信义不但没倒,还如此猖狂。他依仗什么?老子还是句话,要钱没有,杀打不怕,奉陪到底!孙家不是兄弟四个么,谁敢碰我一根汗毛,老子追魂夺命!”
国咏梅冷笑道:“到底是大城市锻炼出来的,嘴跟刀子似的。”
华子冷笑一声:“要是谁逮着谁欺负,能活到现在么?白书记,姓孙的猖狂,连他的兄弟妹子都在蘑菇崴子屯儿横着膀子逛。不就是个大队会计么,有啥牛逼的?堵着门找别扭,他是自己找死!不就想要赔偿么,让他们哥四个一起上,老子按个赔偿!”
白凌云:“华子,你要这个态度,我没法处理了呀。”
华子:“你处理不了那就去公社武装部征兵办。我们买豆腐为应征的知青送行,遇见大队会计找麻烦。我把他揍了。这不很简单么?咱们看看公社征兵办怎么办!”
白凌云的确没水平,几句话就被华子弄得掉沟里去了。
华子站起身:“米队长,我请长假,工分儿我不要了。明天去公社,公社弄不明白我就去县武装部。孙信义在大队当一天会计老子就整他一天!”
米永刚:“长假可不中。我就是个小队长。”
白凌云:“这样吧华子。赔偿的事暂时不说了,我也刚当书记。这件事就当没发生……”
李清华:“啥玩意儿?这么多人开大会,啥都没发生?”
华子:“我知道你刚当上书记,可是已经发生的事就当没发生。你能交代下去么?白凌云没脑子势成骑虎,孙信义装孙子不如母猪。”
会场里一阵爆笑,哈哈哈……
华子说罢起身走了。
米永刚:“咱们队开这豆腐坊就是为社员春耕方便的。种完地就停了。各个劳动小组抓紧扬粪,后天就得打垄了。白书记,你看这会……”
白凌云无奈的挥挥手,散会!
回到集体户,华子拿出纸笔就开始一字一句写孙信义的材料。
国咏梅:“华子,孙信义已经让你给揍了。批判大会被你一顿狂喷,乾坤倒转了。你已经没事儿了,还写什么材料?不依不饶啊?”
华子:“是我不依不饶么?今天开会,你要是劈头盖脸把我一通臭批也就完了。可你偏偏向着我说话……”
国咏梅:“你小子,我那是向着你么?那是伸张正义!”
华子:“正义算个屁!你这么一伸张会给自己惹多大麻烦?他虽然只是个会计,做盐不咸做醋一定酸。必须踢开这个绊脚石!”
国咏梅:“小兄弟,你就是我的狗头军师啊。”
华子:“明天一早我去队里请假,我让全队社员都知道我非咬死孙信义不可。你就去大队给白凌云报信,装出为她着想,很焦急的样子。”
国咏梅:“这又为啥呀?”
“你怎么这么笨呐?当然是给敬爱的白书记表忠心打溜须呀。她现在刚当上一把手儿最怕我出去鼓捣事儿受牵连。能直接把孙信义拿下最好,不然就咬住不放!又是征兵,又是生产,又是知青,又是影响豆腐坊,够他孙信义喝一壶的!哈哈哈……”
国咏梅:“这种主意,你拿出来一堆一堆的。”
华子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米永刚请假,他要去公社武装部,告孙信义这个大队会计。
米永刚也犹豫不决,华子这小子真要把事儿闹大呀。不给假华子肯定不干,给了假白凌云肯定不满意。
他说:“这种事儿,你最好去大队请假。你要反映大队干部,我一个小队长……”
华子拦在大院门口:“队长你放心,只要我到了公社,孙信义再也不是大队干部了。公社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县里。都不给我说法,我回来弄死他!装他妈屯大爷还敢批判我!”
华子站在那里大吵大嚷,满院子社员都没法出工了。
国咏梅果然把白凌云请来了。
白凌云:“华子,昨天开会已经批判孙会计了。你怎么还要上告?”
“哼哼,你忘了窦凤礼了吧?惹着华子爷爷就得掉蛋儿!”
白凌云:“孙会计又没贪污……”
华子立刻来了一句:“你查他账目了?破坏征兵,殴打知青,影响春耕,这比贪污还严重!他要不掉蛋儿,我华凌霄宁肯再犯罪也干残废他!”
白凌云:“你能不能……”
“不能!你我没交情!他妈的,康淑君在李清华婚礼上撅我面子我就憋了一口恶气。我流氓坏分子的名号不就是她传出去的么?我岂能容他!我就想不明白,一个大队会计都这么猖狂,他要是大队书记是不是得上天呐?情况说明白了,假你们爱给不给。哥们没时间跟你们扯淡!民兵比武他怎么告我的,我今天就怎么告他!”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华子那回可是蹲了十来天拘留!
白凌云费尽口舌也没保住孙信义的会计,他只能暂时回家了。不过狡猾的孙信义迟迟不肯交出账目。以他的头脑对付白凌云实在是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