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终于落下,湖水映照月光,波光粼粼,深藏的隐秘在黑暗中松懈了防御,悄悄浮起。
程景行轻轻侧头,指尖拭干她的泪,语气责怪,却很温柔。
“你存我电话,却不联系我,口口声声说不爱了,又一直保留我的语音,你到底怎么了?”
莫爱解开绞紧的手指,这问题她没法正面回答,心口一动说:“梁沐沐今天跟我说,她喜欢你。”
程景行莫名,浅笑道:“你吃醋了?”
“我羡慕她,诚实不止要勇气,也要资本,怎么想就可以怎么说,不用带着面具过活,是因为她拥有很多支持她的东西,她并不害怕失去,”莫爱低眉说,“我没有那样的底气,不想骗你,也做不到把自己全然交出。有缘无分,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答案。”
程景行从她话里听出弦外之音,“在我面前,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莫爱道:“五年前我就做了选择,不可能改变。”
“五年前的选择到现在也不能变……”程景行细细品读她话里不同寻常的语态,瞬间坐直身体,向莫爱更探近一些,视线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表情,“你是不能,而不是不想,是吗?”
莫爱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稍不留神漏给他一个线头,他就要抽丝剥茧。
她顿时心惊道:“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走回头路。”
“我们重新开始,不算你回头。”程景行顺着她的话应了这么一句,但思绪还停在她上一句话。
五年前到现在,有什么事能让莫爱不得不选择离开他?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程景行反应过来,问题可能不出在他们之间,而是,外力?
“是不是程家有人找过你?”
程景行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他是程家唯一继承人,婚姻被视为扩大家族利益的工具,他的婚配对象是多方势力紧盯的位子。
偏生他天生洒脱独立,不喜拘束,幼年又有爷爷程时文惯着他性子,所以他从不理家族中这些功利的纷争,一贯我行我素,从未想过用女人来换取利益。
父母对他也甚是开明。
他从小跟爷爷在镜湖长大,父母常居海外,予他疼爱多过管教。
成年后,父母与他更似朋友般相处,他们断不会做出干涉他感情的事。
况且,五年前他就告诉过他们,他与莫爱交往,他们并没有反对,还多次想要莫爱去加拿大过年,都被他想要霸占她假期的想法拦截。
父母应当是不可能,但程家其他长辈他不好说。
姑姑姑父一直定居海城,去镜湖看他次数也多,对他的事比较了解。
起初他并未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妥,倒是他出国这几年,他们变着戏法往他身边送的女人,不只一个两个。
莫爱即刻摇头否定,慌乱地不想让他再猜下去,“没有,我没有见过你家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程家,那是你妈妈?”
莫爱瞬间愣住,不敢吱声。
程景行想起莫如梅倚在楼道的水泥栏杆上抽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与莫爱在路边吻别。
那目光他并不能看得真切,但冷凝的气氛可以让夏夜的空气结冰,并不友好,甚至带着鄙夷与蔑视。
“你妈妈一直不喜欢我,”程景行双手捧起莫爱的脸,小心问,“她逼你跟我分手,对吗?”
真相的遮羞布被掀开了一角,莫爱眼底闪过惊惧,她坐在他怀里,根本无处躲藏,程景行迅速察觉,追问道:“你在害怕,刚刚你想到了什么?我猜对了是不是?”
莫爱握住他的手腕,防备在土崩瓦解,她嘴唇翕动,求他:“别问了,好不好。”
程景行似是终于找到了命门,怎么可能放过。
他眉间紧锁,心中急成一团火,但在她额头落吻的动作却缓慢柔和,充满疼惜。
吻罢,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事值得让我们分开,乖,听话,告诉我。”
他的气息炙热,话语如魔咒,教她乖顺,绷住理智的最后一根弦正在被拉扯至极限,五年的思念之痛,被他这一句话抚平。
莫爱心口生出热意,想与他和盘托出。
卖了爱情为母还债,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好似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她已遇到她的陌上少年,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她慢慢启齿,话未出,泪先落,支支吾吾,“我……我……不想……毁了你……”
“什么?”程景行抚着她的后背,试图将她支离破碎的词拼凑,“你再说一遍。”
“我……”
电话震动声从大衣口袋传出,莫爱深深吁出一口气,将手伸进口袋拿手机。
程景行简直要疯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要接电话!
他迅速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许接。
莫爱抽抽鼻子,抹了把泪,说:“可能是医院。”
程景行无奈,松了手。
她翻过手机屏幕,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孟育之。
他最好是有点正事才打过来,不然程景行恨不得此时就穿过屏幕杀了他。
“喂,孟医生。”莫爱收敛哭腔,声线有些干涩。
程景行火气正旺,又不敢打扰,捡起莫爱肩头的一缕秀发绕在指尖,绕过来,又绕过去。
多年前的习惯还是没变,爱玩她头发。
莫爱随他拨弄,专注在与孟育之的通话中,越听脸色越惨白。
最终发出不可思议的疑问:“你说我妈……从医院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