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静反驳的欲望达到了巅峰,但却无从反驳。
他仔细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笑道:“你刚才说皇帝陛下太天真了,是吗?”
“是的。”
“污蔑陛下,大罪!我现在就去江宁府衙门检举你!”
“去吧!”
“你不怕?”刘文静诧异道。
“如果我说了一件事实,江宁府因此判我的罪,这样的大夏离亡国不算远了。既然如此,我被判罪或者不被判罪,还有什么区别呢?”
刘文静咬牙切齿道:“你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啊,希望你在监狱里嘴巴也这么硬!”
“好了,退下!”李彦摆了摆手。
“此獠……”
李彦转身看着刘文静,刘文静这才撇了撇嘴,站到了一边,但还指着那青年道:“说话小心点,我盯着你的!”
李彦自己坐了下来,目光直视青年的眼睛:“你说的对,你有什么办法去解决吗?”
“你是谁?”那少女看着李彦,她从李彦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气场,她不敢向对刘文静那样放肆,“我的兄长肯定有解决办法,但不能跟你说哦。”
“我是谁不重要。”李彦的目光又转移到这少女身上,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少女愣了一下,连忙闪躲。
她只觉得那双眼睛太明亮,既如大海一样深沉,又如剑芒一样锋利,让人不敢直视。
“这位郎君,你可有解决之道?”
青年道:“如果是解决财税问题,应该正本清源。”
“如何正本清源?”
“为何本?”青年问道。
“民为本。”李彦道。
“诚然,民为本,便要正本,如今秦、宋、徐、常、苏、洪、荆之地,民皆失其地。苏常之乱,名义为奸人作乱,实则民生之乱。民生之乱非苏常之特有,洪、荆之地更甚。”
“既然洪、荆之地更甚,为何只有苏常乱?”
“洪、荆之地与苏常不同,洪、荆之地,有世家豪强,世家豪强对百姓的掌控,比官员更强有力。”
“如此说来,苏常应该效仿洪、荆之地?”
“非也!”青年说道,“世家豪强掌握百姓,虽能稳固地方,可朝廷却无法从中收取赋税、征调兵源,此稳之稳世家豪强,而非稳朝廷,稳天下!所以,魏国信陵君推均田而设府兵。”
“那按照阁下所言,我们也应该推均田而设府兵?”
“非也!我朝赋税大半源自苏常,苏常以商业最为繁盛,本朝商税颇丰。若效仿魏无忌推行均田,设府兵,则商业受损。此非但不是正本清源之道,反而危害四方。”
“那到底何为正本清源之道?”
“以均田为术,以法为道。”
“阁下是法家?”
“我兄长怎么可能是那些冰冷残暴的法家之徒?”少女这个时候才又开始说话,“此法非彼法,此法为天下之法。”
李彦心中大吃一惊,你别告诉朕,你的法是王在法下!
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已经出现了这样的意识形态了。
“我兄长是道家。”少女补充了一句,“天下之法,乃是自然之法。”
李彦心中直呼好家伙,自然法?
西塞罗?
还是洛克?
孟德斯鸠?
好家伙!
李彦心中激动起来,这不就是自己缺的右相吗?
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有人从道家延伸出自然法来了!
也对!
三百年前的大周帝国是以道家立国,而不是像再之前的都是玩儒家。
儒家那套影响力,在这个世界有限。
儒家也讲法,儒家讲的是礼法。
法家也讲法,法家讲的是王法。
道家也有法,道家讲究自然之法,众生都在自然之法下。
“以均田为术,不还是走信陵君的道路吗?”
李彦明知故问道。
“信陵君以均田为道。”
“两者有何区别?”
“均田为术,是以均田正本,使百姓安居,但后世并非一直均田。而均田为道,则非均田不可。”
少女看到李彦露出了对自己兄长的尊重之色,忍不住有几分小女孩的得意:“如何,我兄长可是有旷世之才。”
刘文静呵呵笑道:“旷世之才算什么,我家公子是数千年才出一位的经天纬地之才!”
李彦站起来,深深看了这个青年一眼,说道:“丝绸布匹并非不可解,货币非仅有银铜,不知阁下是否知晓相国寺之飞钱?”
“略知。”青年点了点头,但随即愣了一下,有些震惊地看着李彦,“难道阁下认为可以……”
“没错,可以!”
“若有作假呢?”
“阁下是道家人物,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变幻。”
“这里面有什么变幻?”少女满头问号,但她看到自己兄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已经变了。
李彦并未多说,而是作揖道:“家中还有事务,先行告辞。”
“阁下尊姓大名?”青年连忙站起来问道。
“在下姓李。”李彦转身道,“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说完,便带着刘文静,在一群便衣禁卫军的簇拥下离开了这里。
“兄长,他刚才说的飞钱是何物?”
“一种凭证。”
青年看着已经走出茶楼的李彦,显然沉思。
“那凭证与丝绸有何关系?”
“是凭证替代银两之策。”青年说道,“凭证是有具体数额的。”
“那岂不是可以随意造假?”
“若以此为货币,造假和杀人一样,属于天下之恶,天下人必讨之,此为自然之理。”
“天下之恶便是危害天下绝大部分人之利益?”少女诧异道。
“江宁竟然有这样的人物,我之前竟然没有想到飞钱!”青年沉思起来。
李彦上了马车,刘文静说道:“陛下,那个人太狂了,臣派人去教训他一顿,帮您解解气。”
“他是宋濂。”
“宋濂又如何,宋濂……等等,他是宋濂?”
“对啊!他是宋濂?”
“萧老太师的学生?”
“是的!”
“这家伙,请他来当官,他不来,又暗自跑到纹绣商行对面装逼!陛下,交给臣,臣做事最干净,他绝对想不到是臣派人收拾的他!”
“你不许动他,此人有宰相之才能,朕等着用呢!”
“这家伙毫无城府,凭什么!”
“就凭他那句大夏之均田为术,大魏之均田为道,此人之才与信陵君不分伯仲!”李彦瞥了一眼刘文静,“至于你说的为官之城府,那是小人物往上爬的无奈之举。他这种人不需要!”
刘文静嘀嘀咕咕:“他是遇到了陛下,才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