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西宴在宫中处理完事务回到相府时已经是深夜了。
刚下马车,便看到了熟悉的奴仆在门前等着,柏西宴的神色中闪过一丝的厌恶,下了马车后便径直往前走。
偏生那个奴仆少了点眼力,看见柏西宴回来便面带喜色的跟了上来。
“主君可算是回来了!今日老爷身体突发不适,下午便请了大夫,本是想差人进宫告诉主君你的,但是……”
“他可是病的要死了?”柏西宴脚步停在门前,目光冷漠的盯着奴仆,吓得奴仆话语停滞,不敢发言。
柏西宴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唇角,勾出一抹极其嘲讽的笑意,拇指上的玉戒被摩挲着。
“回去告诉柏正清,他偌是要死了,本相倒是可以回去吊唁一番,不过……他膝下儿女这般多,想来,也轮不到本相多管闲事。”
说罢,柏西宴便抬步往里面走,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留下。
奴仆在原地愣了一会,才面色为难的转身离开,走了约莫百米,进了柏府的大门。
说来也算是稀奇事,这一朝丞相虽出自柏府,但柏西宴很早便分府而居,虽分出去住,却又是住在原先柏府的隔壁。
对其目的众人也是世说纷纭,想来是不大想跟柏氏一族面上闹的太僵。
柏家这一辈有三房子弟,皆在一府之中,柏西宴虽是柏家大郎所出,却是个庶子,再加上柏家大老爷年轻时是个风流的,膝下姨娘子女众多
若非当年柏西宴一举中了魁首,入了新帝的眼,这些年更是做到文官之首,丞相之位,想来柏家的主君之位也轮不到柏西宴头上。
但明明该是巴结笼络的好事,但柏家对于柏西宴的作风一直有些不满,听说是因为娶的夫人是为男妻的缘故
柏家当年算盘打的好,想要为柏西宴谋一位世家公侯嫡女为女君,偏柏西宴随性而为,
娶了个男妻,为了不被打扰,索性也懒得同他们做这些表面功夫,柏西宴这才带着夫人另府而居。
虽是只有两人住的院子,却也算的上京极好的宅子,合分四院,后院假山小湖俱全。
只是明明看上去典雅清净,却带着几分凄凉之感。
回到往日居住的院落,遥遥的,就能看见院前的灯火。
柏西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面上才会带了点算的上温柔的笑意。
但刚走到门口,仆人看见柏西宴回来尚且来不及行礼,屋子里面便传来摔东西的声响,接着就是大夫被赶了出来。
出门的大夫看见柏西宴脸色黑沉的站在门口,顿时一惊的跪下,口中不断的解释。
“大人……大人,夫人晚间起了热,可是他不让属下为其诊治,这……”
大夫断断续续的话语落在柏西宴的耳中,只见他面色中的怒意里带了点微妙的杀意,指尖收紧,能听到骨骼的作响声。
院内的众人被吓的不敢说话,但面上却是习惯的,好似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屋里砸东西的声音停了下来,大概是猜到谁回来了。
柏西宴气笑了声,眼眸中的神色意味不明,翻涌着浓厚的雾气。
气息起伏了片刻,平静之后,柏西宴才抬步走了进去。
转过隔档的纱幔,便是一地的凌乱。
明明碎了一地的金玉瓷器,柏西宴却连眼神都没扫过,只是目光直直的望向床边坐着的人。
床边壁龛上放了一排光线柔和的夜明珠,对比昏暗的烛火,这样清冷的光落在床边之人的身上,却又更添几分冷意。
柏西宴走了过去,刚弯身靠近,便被一掌抽了过来,狠狠的落在了脸上。
听到这样的声音,屋里守着的婢女吓得猛的跪在地上,原本就哆嗦的身子,这会更是颤的发抖,头要埋到胸口里。
柏西宴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侧脸,转过眸对上面前之人的目光,在那仿佛带着恨意的目光里,轻笑了一声。
他抓起那只打他的手,强硬的贴在了脸上,语气嘶哑,好似在极力克制。
“不是病了?手都要打疼了。”
柏西宴半蹲着,目光自下而上的在面前之人身上游弋,在看到散开的衣襟里那大片暧昧的红痕时,他的怒意才稍稍的消散一点。
“乖,阿昇,不要闹脾气。”
这句话像是刺激到床上的人一般,只见那双原本没什么神色,雾气沉沉的眼眸中闪过丝丝绝望,
湿凉的泪水从干涩的眼中流出,配上那样一张脸,实在很勾人。
只见他猛的抽回手,看着柏西宴那双眼,举起手便又要抽过来,但显然,方才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刚抬起便被柏西宴牢牢抓住手腕,压在一侧。
带着几分微凉的气息落在敏感的肌肤上,肉眼可见的,床上之人抖了抖。
柏西宴冰冷的唇落在了那人的眼角处,随后站起身,将人抱起一同坐在床边,他眼神示意了番,大夫忙的走上前来为那人诊断。
被柏西宴抱在怀中的人这会的眼神无光麻木,似乎早就习惯了,或者说放弃了挣扎,只是僵着身子,被亲密的怀抱在怀中,任由其动作。
大夫诊断完,扫了眼怀中之人的脸色,心下想叹一声气,却又不敢当面表露,只能低声同柏西宴说道。
“夫人应当是吹风着了凉,再加上前两日受的累尚未恢复好,这才烧了起来,待属下下去煎了药,送过来喝下,明日便能好。”
柏西宴听完,笑了一声。
他微微颔首,示意大夫可以先下去了。
待闲杂人都退了出去后,柏西宴扫了眼府中的管事,见管事押着方才那个丫鬟上前,面色冷漠的等着柏西宴指示。
屋里安静的只剩那个丫鬟低泣发抖的声响。
柏西宴有些故意的贴在怀中之人的耳边,笑着询问了声。
“阿昇,就是她,给你开的窗子吗。”
带着几分戏谑的笑,似乎在等着谁的求饶。
只见怀中的人乌黑的眼睫颤了颤,他侧过眸,扫了眼那个浑身发抖的丫鬟,带着药香的呼吸同柏西宴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他知道柏西宴在等他的求饶和妥协,如果他今夜没有妥协的话,那么这个新来的丫鬟就会像先前的一样,被柏西宴处理掉。
面上闪过了几分厌恶,尽管不想示弱,但内心的波动还是让他做出了反应。
“是我自己开的窗,跟她无关,放了她。”
苍白的甚至带了点沙哑的音调响起,声音轻的好似随时会被风吹散。
听到他说了话,柏西宴心情好似莫名的好的些许。
“哦?我们阿昇自己开的窗吗?是外面,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
“没有。”怀中之人声音带了几分厌烦的情绪。
柏西宴听了,只是笑了声,目光沉沉的扫过怀中之人的侧脸,两人好似都在僵持着什么,良久,柏西宴先一步妥协,好似拿他没办法一般。
轮廓清晰的下颌有些亲昵的靠在怀中人单薄清瘦的肩上,柏西宴的目光漆黑一片,带着几分森冷的审视和杀意。
面上带着笑,目光却不曾将那份温情落给其他人。
“都下去吧,日后若再出现照看夫人不得力的情况,下场便不同了。”
管事和丫鬟都在这声警告中沉默,只能慌忙的点头,随后不敢朝床边看一眼就急忙退了出去。
屋里彻底的安静下来,伴随着一地的凌乱,柏西宴将人放到床榻里,贴心的盖好被子。
见人立刻翻身背对着他,也不恼,笑了声,指腹摩挲着他乌黑的发,声音低沉到好似喃喃自语。
“阿昇。”话音刚起,握着的手猛的抽开时,柏西宴顿了顿,片刻后无事般的柔声说道:
“不过是要你不要那么任性些,
这也要跟我闹性子?你身子不好,又易生病,以后还是不要动不动开窗,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
“放我离开。”床上之人忽的撑着孱弱的身子,披散的墨发好似乌绢一般散落,只见他目光定定的看着他,苍白的神色带着几分嘲讽。
好似知道就算说出口,柏西宴也不见得能答应。
柏西宴面色不变,只是揽过他,四目相对片刻,他勾唇笑起,带了点疯劲。
宽大且骨节分明的手缓慢的握住他清瘦的颈骨,柏西宴的神色似乎在对待一只不肯听话的宠物一般,笑意消散后,只剩下几分冷漠。
“莫要激怒我阿昇,你知我听不得这话,乖,往后不要说了。”
“你就是个疯子!”
旬昇猛的拍开他的手,面色带着深深的痛苦和挣扎,他好像被刺激了一般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发着抖却又不肯示弱。
明知说了这话会激怒面前这人,换来更加羞辱的对待,可他就是不想让他如意。
“疯子,柏西宴,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你口中口口声声的对我的喜欢根本就不是喜欢!你根本不懂怎么爱一个人,
为什么要以这样不堪的罪名死死困住我,为什么!为什么!”
旬昇的语调凌乱,带着歇斯底里,苍白的脸在一瞬被自己憋红,因为缺水的嗓音变得更加嘶哑,目光通红的望着面前这个人,神情中有委屈,迷茫,和憎恨……
他不得是什么时候,成为了柏西宴口中的夫人,被他欺辱,被他折磨,柏西宴不允许他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就只能被关在这方院子里,被困在这件偌大的屋子里看不见外边半分光景,
他被他的所谓的爱意折磨的不成人样,也把自己逼的走向绝望……
声嘶力竭过后,依旧得到的是男人平静带笑的注视,丝毫不曾惊讶,也不曾将他的委屈看在眼里。
他忽的笑了声,似乎在笑自己方才的行为可笑。
他忘了,现在的柏西宴是一人之下的丞相,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他不过是他捏在手中随意把玩的物件,从来没有反抗的机会。
思绪清醒,得不到回应后,他便又趟了下去,翻身继续背对着柏西宴。
身后好似响了一声宛若气音的笑,随后在一阵沉默中,背后传来一道极其低哑的声色。
“你腿脚不便,日后还是不要独自开窗了……免得着凉。”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漠的轻嗤,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中。
柏西宴含情的眼眸冷了一瞬,他低眸静静望着面前单薄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
“我说过的,不要企图用伤害自己来报复我……荀昇,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变得更疯……”
雅隽的面容有一瞬间变得割裂,冰冷的指尖划过脸颊,揉弄着白玉一般的耳珠。
他此刻像极了有耐心的猎物,在暗处疯魔一般的观察着自己的猎物,等待着猎物自己咬钩。
没有回应,柏西宴站起身,揉了揉疲惫的眉眼,宽大的衣摆遮掩住他眼角的疯意。
转身往浴房去前,他声音冷淡的丢下一句。
“别忘了旬昇,当初,是你先找我做的交易。”
你没有后悔的机会……
脚步声消失在浴房里,随后便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床上躺着的荀昇缓缓睁开眼,明明没有表情,但豆大的泪水还是不断的滚落。
他盯着房梁看了许久,最后,自嘲的笑了声,缓缓闭上眼,在无尽的痛苦中,再次昏睡了过去。
柏西宴洗完走出来,一身黑袍修身,未干的水汽还带着几丝寒意。
他静静望着床边昏睡过去的身影,刚想走过去,院落外却传来了两声诡异的哨声。
知晓外边是谁,柏西宴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他沉默了片刻,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拉开房门看到站在外边的黑色身影,眼神瞥了眼,转身朝书房走去……
直到夜半时分,天光将亮,那个身影才回了房中。
走到床边,熟练的躺在了带着暖意的身影旁边,很轻的,很轻的将人抱进怀中,无比珍惜的拥着,进入了睡梦中……
这个世上,多的是有缘无分的命运,但对于深入到骨血中人,他不介意用各种手段,将人留在自己身边……
夜深无声,独有落寞和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