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桑榆一眼就认出了她，“英霖师姐？”
英霖眼波颤抖，尽管已经二十年过去了，她老了变了，可相识的亲人总归不会认错，她百感交集：“你真是桑榆？”
“是我”，她点点头，“你还记得我们后院的那棵梨花树吗？”
英霖顿时连连点头：“记得，我记得。”
这便是承认了她的身份了。
“你怎么……”，英霖打量了面前的人，分明是不一样的面容，说话腔调又是熟悉的：“是借尸还魂？”
“师姐可听过问米之法？”
“问米……”
英霖脸上露出了疑惑神色，倒是灵韵真人这些年见多识广，便禁不住开口问道：“可是传说中的召唤亡魂之术？”
“不错。”
“靳明烟”笑道：“我二十年前便已是地府亡魂，只是被人所骗心有不甘，此番冒险附身还魂，便是要来亲自揭穿那人真面目的！”
她说着看向灵卿真人，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着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了嘴发不出声音。
“二十年前我刚入元婴境，与他正在热恋浓时，他资质平庸可心有不甘，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办法，说是能助长修为，便去求我助他……”
秦桑榆想起了往昔，不免陷入悲伤与愤恨当中，死死盯着灵卿。
天工坊虽然不尚武修，可凭借她的天赋也可直入元婴境界不费什么工夫，凭借出众的修为以及她炼器的能力，当时已经跻身天工坊的四坊主之一。
灵卿当时也算是新一代九派弟子当中的佼佼者，他贵为玄天剑宗掌门的大弟子，一向都是风云人物，虽然修为进阶慢了些，可长相英俊，待人接物得体，又出身名门，很得江湖女修们的青睐。
秦桑榆便是其中之一。
灵卿与秦桑榆起初算是情投意合，不过两人皆是各自门派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同修也显得低调谨慎许多，所以起初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的事情。
后来灵卿便数次卡在元婴境无法冲破，而当时刚入门不久的霍云川已经展露出了出色的天赋，一跃成为自青循真人以下玄天剑宗各位师父师叔师兄们的新宠。
没有对比自然没有伤害，让灵卿更崩溃的是他听到师父悄悄与师门的其他长辈商量，认定霍云川的天赋更适合做玄天剑宗的下一任掌门。
这对于灵卿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他想尽了办法试图帮助自己提升境界，无论是炼丹炼药，还是修为心法，都无法帮助他冲破元婴境界，屡屡失败之后，忽然有一天，一个平时不太经常往来的弟子突然找上他，神神叨叨告诉他，自己有个办法能帮到他。
他告诉灵卿，这世上有个地方叫做执念司。
用执念可以换到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灵卿第一次见到白榆，执念司主穿着一身天水碧色的长裙，搭配浓墨绿色的大袖衫，半身仿若被晕开的湖泊与青山，施施然站在年轻的灵卿面前，她温柔笑着，一步一步走向目瞪口呆的人类。
“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呢？”
她又温和又客气，语调宛若潺潺流水，能将冬日的寒冰融化，让岸边的杨柳吐露嫩黄枝芽。
“我、我想……”，灵卿对面前的女子惊为天人，他自诩见过九派当中无数年轻靓丽的女修，甚至是秦桑榆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可在这个女子面前，一切繁华都黯然失色，甚至让他有些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别急，你可以慢慢说”，白榆在诱骗人类时总是显得充满摇曳风情，令人难以开口说半个拒绝的字句。
灵卿很快就将自己心中那些阴暗不堪的念头吐了个干净利落，关于对霍云川的嫉妒，对师父青循不看重他的愤然不满，对自己命途多舛的不甘。
总之，在他看来，错误都是别人的，而他正直又活的艰难。
白榆没有嘲笑他，也没有反驳他，她只是将执念实现的代价告诉他。灵卿顿时愣住了，“要我的灵魂？”
“哦？莫非客人还有别的想法？”
白榆眼波流转，像只狡猾的狐狸，明明心里都是要诱骗对方的念头，可却只是乖顺地送上柔软的皮毛和湿漉漉的眼神，让对方完全卸下防备，心甘情愿做她掌中的猎物。
“如果是别人的可以吗？”
灵卿想要提升修为，但却不肯让自己的灵魂成为交易的筹码，他转念就想到什么，开口问道。
白榆笑容一如既往：“谁与我签订契约，我便会取走何人的灵魂。”
没同意，也没否认。
“于是，他骗了我，让我跟执念司签了约。”
秦桑榆那时候并不知道执念司的契约到底有何寓意，灵卿只是告诉她可以借助她的修为之力帮他冲破元婴境界，秦桑榆那时候对灵卿爱的深沉，自然对他的境界与前程亦有执着，便顺理成章成了他交易的对象。
白榆并不打算多问，她曾经在暗中出言提点秦桑榆，可秦桑榆那时候一门心思认定了灵卿说的话，反倒将白榆视作了对灵卿有所觊觎的恶人，白榆知道了只能是无奈笑笑，果然在人心险恶面前，自己应该冷眼旁观。
最终契约达成，秦桑榆才明白过来，这场交易是要命的。
而在当中得偿所愿的是灵卿，秦桑榆的修为金丹被他拿走化用，便一夜之间冲破元婴境界，直达半步化神，震惊了整个修仙界。
可天工坊惊才绝艳的四坊主却失踪了，天工坊上下寻找许久，两个月后才在冰川河底找到她的尸体，已经几乎分辨不出模样，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意外。
天工坊一直无法查清她的死因，最终成为一桩悬案。
“是我的错”，霍云川在旁垂下眼，“若当时我坚持要师尊公事公办，或许早就能还秦师姐一个公道。”
“你当时还不到十岁，谁会听你的。”
秦桑榆挥了挥手，看霍云川都改不了一副看小孩的姿态。
“如今还你公道，希望不要太迟”，霍云川抬起手，指尖拈出青色竹叶，他定了定神，抬手往空中一挥，竹叶便如同鸟儿振翅一般飞走，霍云川看向灵韵：“师兄，以后四方戒律堂就交给你了。”
灵韵震惊：“小师弟，你想干什么？”
“我已不配留在此处”，霍云川不经意摸了摸衣袍底下遮掩的银镯，抬头看向棺椁的方向：“我只是来送师尊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