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幺儿。”
老婆婆抖了抖衣裳:“试试。”
言璟接过衣裳,冲老婆婆浅笑道:“好。”
上官庭洗完碗出来,瞧见老婆婆倚靠在房门口,低头用衣袖擦着脸。
下刻,言璟推开门走出。
褪去华服,换上粗衣的言璟,依旧带着一股子贵气。
“阿娘。”
老婆婆闻言抬头,看到言璟,她愣了两下,随即展颜:“好看,我的幺儿,真是好看。”
言璟转了一圈,夸道:“阿娘手艺真好。”
旧日里,右右常在言璟跟前炫耀,左左又给她缝了什么什么样的衣裳,还有什么什么样的香囊荷包。
每每听到这种话,言璟总能回忆起,深夜烛光下,母后为他缝制新衣的模样。
他的母后有个习惯,一件衣裳做好后,她都会在衣摆处,绣一个小小的‘璟’字。
换衣裳时,言璟特意看了看衣摆,上面有一个‘阳’字。
“真好。”老婆婆替言璟将衣裳整理板正,她边扯着衣襟,边小声嘀咕,“真好。”
旁观的上官庭,也得了一套衣裳,但相比言璟身上的那件,上官庭这件要更旧些。
等上官庭换好衣裳,言璟塞给他一个竹篮。
“走,拔萝卜去。”
院子斜侧方的半里外,有一小块地,里面种着绿油油的白萝卜。
冬日里的土地,偏硬,萝卜长得又深,言璟使劲拔了半天,才拔出一根,还断了半截在土里。
言璟转头去看上官庭,他已经拔了四五根,而且没一根是断的,全都完完整整,白白胖胖。
“我的萝卜,怎么这么丑?”言璟看着手里的半截萝卜,又短又细,再看上官庭的萝卜,一根能抵他的两三根。
经过反思,言璟认为,是他站的位置有问题。
言璟用萝卜戳了戳上官庭的腰:“我们换个位置,你来我这,我去你那。”
上官庭看了一眼言璟的萝卜,点头:“好。”
换好位置,站稳脚跟,言璟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半截萝卜,随手一丢,他瞪大双眼,仔细巡视挑选下一个动手目标。
言璟的挑选标准:叶多色绿。
他坚信,这种萝卜苗下的萝卜,绝对大。
当然,上一个萝卜是意外。
在言璟忙着挑选萝卜苗的时候,上官庭又拔了三根萝卜。
上官庭把萝卜放进竹篮,弯腰捡起被丢弃的半截萝卜:“你脚边的,很大。”
听着上官庭的话,言璟低头:“啊,不会吧,它就四五片叶子,还发黄,一看就……小。”
言璟抓住旁边萝卜的叶子:“这个,看着就大。”
用力一拔,萝卜顺利出土,言璟也顺利摔了个屁股墩。
言璟瘪着嘴,一脸不高兴,他破口大骂手里的小萝卜:“不争气,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上官庭当着言璟的面,拔起了那个‘营养不良’的萝卜,虽然它的叶子又少又黄,但底下结的萝卜又长又粗。
小萝卜被换走,言璟手里拿着大萝卜,眉眼含笑:“谢谢皇子殿下的赏赐。”
上官庭挥挥手上的小萝卜,问:“有报酬吗?”
言璟捏住上官庭的下巴,亲了三下他的嘴角,询问道:“给你的报酬,客官可满意?”
“朋友之间,也可以亲嘴吗?”上官庭顶着一副真诚老实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着别有深意的问题。
言璟顿了顿,突然脑海中浮起了点东西,他故意道:“可以呀,怎么不可以,唇友情。”
“可以。”上官庭阴沉沉地看着言璟,而言璟仍是扬着坏笑,满脸无辜。
他将萝卜往竹篮里一丢,反手夺走言璟的萝卜:“走了。”
回途中,言璟跟在上官庭后面,喊了他好几句,但上官庭根本没想搭理他,一个劲地往前疾步快走。
“谁家醋坛子翻了,好大一股酸味儿,闻着牙疼呢。”言璟火上浇油道。
上官庭走得更快了,没一会儿,人就没影了。
待言璟悠哉悠哉地到家,院子里,老婆婆在晒衣裳,上官庭在拔鸡毛。
言璟走到老婆婆身边,帮着她一起把洗干净的衣裳晒开。
老婆婆压低声音,问言璟:“你们是不是吵架了?那小郎君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你惹他生气了?”
“他虽看着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人,但你也别总闹人家,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出路,少与人结怨。”
言璟安抚道:“没吵架,等会儿我跟他好好说说。”嘴里说了前半句,心里说着后半句:叫他别没事就闹脾气。
晒完衣裳,言璟蹲到了上官庭的旁边,他歪着头:“还生气呢?”
上官庭不抬头,也不说话,端起木盆,侧过身,用弯弯的后背冲着言璟。
言璟站起身,走到上官庭面前蹲下,他伸出手指,点了点上官庭的脸:“气性真大。”
“听说过河豚嘛?就是,一生气便会变成一颗球的小鱼。”
“你现在就跟它一样,气鼓鼓的。”言璟继续戳着上官庭的脸,“还挺可爱。”
鸡毛拔光,上官庭抬起手背,撇开作怪的手指。
直到用晚膳,上官庭依旧没有要同言璟说话的意思。
老婆婆分别给言璟和上官庭,一人夹了一个大鸡腿:“两个男娃娃,瘦得跟小姑娘似的,多吃点,长长身体。”
言璟咬着鸡腿:“谢谢阿娘。”
上官庭把鸡腿上的肉全部拆下,夹到了老婆婆碗里:“您也是,要多补补身体。”
顿时,言璟觉得手上的鸡腿突然就变得不香了。
好啊,被阴了一下呢。
言璟放下咬了一口的鸡腿,擦擦手,给老婆婆打了一碗鸡汤:“阿娘喝汤,光吃肉干得慌。”
“哎,好。”老婆婆笑眯着眼,“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房间不够,言璟与上官庭被迫同房共榻。
木床很小,他们并肩坐在床边泡脚。
言璟踩着上官庭的脚,搓了搓:“原谅我呗,求求你了。”
“言璟。”
“我总觉得抓不住你。”
上官庭看着木盆里,两人相叠在一起的脚:“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你从我的身边带走,而我,只能看着你离开。”
言璟靠着上官庭的肩:“我何尝又不是呢。”
“现在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梦醒了,我们也散了。
他和上官庭之间,隔了太多太多。
甚至从一开始,言璟便知这段情意,可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亦或者根本不会有结局。
但他还是想要贪心、想要感受,来自上官庭的爱。
爱,是有着致命诱惑的毒药。
哪怕是一生都在算计的言璟,也逃脱不了它的魔爪。
上官庭握住言璟的手,两人头碰着头:“我们,好一辈子。”
言璟回握:“嗯,好一辈子。”
此刻,没人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