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门下的李善长,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向朱元璋走去。
“陛下,”
“臣李善长,拜见陛下!”
也就在李善长缓慢下拜之时,朱元璋也迈开脚步,快速向李善长迎去。
“先生,”
“先生快快请起,这里又不是朝堂,不讲那些个虚礼!”
此刻的李善长,眼里尽是对朱元璋的感激之情,与思念之意。
而此刻的朱元璋,眼里也尽是对李善长的感激之情,与思念之意。
他们二人的脸上,除了岁月的痕迹之外,笑容还一如当年那般惺惺相惜。
只不过,他们当年的情感有多真,他们现在的情感就有多么的虚假!
朱元璋赶紧蹲下身去,双手衬托李善长的双臂,心中暗道:“先生,咱身为天子,身穿龙袍,降阶相迎,蹲身阻礼,以报当年相助之恩。”
“咱发自肺腑的希望你可以善终,可你如果执意站在咱的对立面的话。”
“就别怪‘朕’翻脸无情了!”
也就在朱元璋如此思索之时,李善长也心中暗道:“上位,我自投奔以来,立下汗马功劳,你刚把推上高位,仅一年之后,就迫我告病还乡。”
“‘卸磨杀驴’四个字,我永记于心!”
二人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表面上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朱元璋扶起李善长之后,就看向一旁的小太监怒道:“没长眼吗?没看见韩国公拄拐,怎么不扶一手?”
“你要知道,他在朝是韩国公,在咱这里,是咱的先生!”
小太监匆忙下拜道:“陛下饶命,奴婢知罪,陛下饶命啊!”
李善长忙笑着请求道:“陛下也别怪罪他了,是臣让他只管带路便是。”
“您今日准太监扶臣,明日就要准别的功臣坐车入皇城,后日就要准功臣骑马进宫。”
“这个头开不得,只要还能走,就不能开这个头。”
“臣虽然依旧是走路都需要拄拐的朽木,但也能走到陛下面前不是?”
“只要还能走,臣就能一年来参拜陛下一次。”
朱元璋笑着点头道:“难得先生这么多年了,还一如既往的为咱着想啊!”
“先生,咱当年也是没有办法。”
“功臣太多了,咱需要一个人,去开归养的头啊!”
“还请先生,勿要怪咱!”
这一刻的朱元璋,可以说是相当的真诚。
朱元璋希望李善长可以接受自己真诚的道歉,从而实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完美结局。
李善长忙惶恐道:“陛下别这么说。”
“如果说当时一点都没有情绪,陛下也不会相信。”
“臣当时确实是有些情绪的,可回去之后就想明白了,臣年纪不小了,再在这位置上待下去,年轻人怎么上来?”
“陛下赏赐臣那么多的房舍田产,已经足够了。”
“臣进入庙堂是大宰相,离开庙堂是大富豪,天下又有几人能比?”
说着,他还不忘打趣朱元璋道:“陛下,别看您身为九五之尊,兜里的钱没臣多吧!”
“臣还能一次纳俩妾呢!”
朱元璋指着李善长,故作气恼道:“你,你确实比咱过得好。”
话音一落,朱元璋就一如当年一样,开心的笑了。
此刻的朱元璋,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这位李先生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今天一定要好好聊聊。”
“咱虽然兜里没你有钱,但咱今晚也管你的饭!”
说着,朱元璋就让王升扶着李善长,一路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那金龙盘绕的穹顶之下,
朱元璋让王升安排赐座看茶之后,就让王升去外面候着。
朱元璋拿起茶盏的同时,故作随意道:“先生怎么突然想到,进京来见咱啊?”
李善长当即放下茶盏,起身行礼道:“陛下,臣是来请罪的。”
朱元璋一听请罪二字,就不自觉的警觉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他就是为了勋贵之事而来,也是为了‘林昊’之事而来。
朱元璋忙招呼道:“快坐下,坐下说话。”
“这里没有外人,咱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尊咱为上位,咱尊你为先生。”
说到这里,朱元璋又轻叹一口气道:“咱自从穿上这身龙皮之后,除了妹子还在叫咱重八之外,天德也只是偶尔会叫咱一声老哥哥。”
“除了他们俩之外,连叫咱上位的人都没了。”
李善长看着朱元璋这一副‘孤家寡人的可怜样’,自然不觉得他朱元璋完全虚假。
他甚至觉得,这就是朱元璋的真情流露。
古往今来,皇帝本就是那个孤独的可怜人。
只不过,他现在却觉得这声上位叫得,着实是有些令人作呕。
可皇帝陛下如此盛情,他又岂有不遵之理?
李善长笑着点头道:“好,上位,臣这次来京,就是专程来请罪的。”
朱元璋淡笑道:“别那么严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臣,真的有罪!”
朱元璋见李善长还是一脸严肃,也就跟着严肃道:“好吧,既然先生这么坚持,那就请先生说说看,先生何罪之有啊?”
李善长起身行礼道:“臣回乡之后,深居简出,每日不是钓鱼,就是晒太阳的,也没和其他勋贵家里来往。”
“所以,并不知道他们干的那些蠢事。”
“直到前些天毛将军带人来临淮,臣才知道他们竟然干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说着,李善长就扶着椅子扶手,艰难下拜道:“臣虽已辞官归养,但身在临淮,却还是让上位颜面有损,实在是罪责难逃。”
“臣,祈请上位责罚!”
李善长话音刚落,朱元璋的目光,就再次变得深邃了起来。
他看了看李善长那满头白发的后脑,又看了看靠在椅子上的拐杖,眼里又有了一抹不大明显的猜疑之色。
“这真是他来此的目的吗?”
“他真的是今天一早进城之后,就直奔皇城吗?”
朱元璋虽然有此怀疑,但也仅仅只是有此怀疑而已。
也正因为他仅仅只是有此怀疑而已,他才瞬间就想到了他让朱标负责成立的那支,善于跟踪、监视、潜伏、缉拿,且脑瓜子聪明,能够随机应变的亲军队伍。
他成立这支亲军队伍的初衷,原本只是为了防止他那让人羞于启齿的‘素描画像’,传播到京城百官的手里。
现在看来,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