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张育芳叮嘱三个孩子先睡一会儿,晚点去地里后,便拉着架子车先出了门。
割了一早上的大豆杆,下午足够她们娘俩摘一下午了。
吃饱了饭的两个小家伙丢了饭碗,早就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而李春梅却睡不着,坐在门口的小木凳上,目送着母亲渐渐消失的背影。
收回目光,穷目四望,皆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滩,盐碱地。
这里只有三家住在这里,除了西边她家,还有东边杨奶奶家,夹在中间的就是妈妈前面嘴里说的王家了。
李春梅站了起来,探头往里面望了望,看到弟妹依旧睡的香甜的模样,又抬头瞅了瞅日头,心里莫名有些焦急起来。
王家跟杨家的大门此刻铁将军把守,可她必须耐心等弟妹午休起来。
别说冬梅跟宝来离不开她,她也一样离不开他们。
虽然有时候挺烦他们整天粘着自己,可真的不跟着她了,她又会心神不宁。
此刻,她身上很困,可她一点儿也不想睡。
有些无聊的走到猪圈跟前,老母猪躺的四平八稳,听的人近前,抬下头,哼唧了两声,又躺着不动了。
屋后是一片已经抽穗的芦苇滩,她家养的鸡鸭鹅就散养在这里。
李春梅望着眼前这片有点绿色的地方,不由一阵的感慨。
她不知道这几间破旧的土块房子是哪个猴年马月建的,她只记得搬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了这些。
外墙坑坑洼洼的,是雨水冲刷过的痕迹。
就像一位饱经了风霜的老人,满身布满了老气横秋的皱纹。
靠西边的屋角塌了一块大洞,被爸爸李国荣前段日子找来了麦秸秆,和了些泥巴,才勉强把洞口堵住。
虽然很不怎么雅观,但也可以抵挡冬天那凛冽的西北风了。
每当傍晚炊烟袅袅的时候,这里的荒凉才能感觉到了一丝丝久违的温暖。
李春梅收回目光,正要打算回屋里看看弟妹醒来没有,却被屋后那丛最高大茂密的芦苇丛吸引住了。
那片芦苇丛无风自动,让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昨天那吓人的场面,在她潜意识里还心有余悸。
她随手抄起猪圈栅栏旁给猪喂食的大勺子,紧紧握着,心却控制不住的使劲扑通起来。
她紧蹙眉头,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看看,说不定是自家的鸡啊,鸭啊,鹅什么的在里面扑腾呢。
再说,平时不也经常这样吗?
她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可太神经过敏了。
就在放下勺子转身要走的那一瞬间,在眼角的余光中,一个黑影在刚那丛芦苇中一闪而过。
李春梅不由一惊,定睛赶紧望去,眼前一切风平浪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她的耳朵里传来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在这炎热的午后,是那样清晰响亮。
她揉了揉眼睛,怕自己眼花。
但确实什么也没有,那丛芦苇也安静了下来。
回过神来的李春梅按捺住快跳出嗓门的心跳,转身撒腿就向屋里跑去。
“三丫,宝儿。”还没进门,李春梅还没进门,便扯开嗓门叫了起来。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接着传来冬梅有些不满的嘟囔声:“姐……干嘛啊?”
尽管屋里光线昏暗不明,但李春梅还是清楚的看到了正揉着惺忪睡眼的弟妹们。
看到他俩安然无恙,李春梅的心一下就落在了肚子里。
“哦,你们没事就好。”李春梅长吐一口气。
上前两步,就要把两个小家伙拉了起来。
“差不多了,睡半个多小时了,”李春梅拽了拽刚睁开眼又闭上的宝来,吓唬道,“赶紧啊,再不起来,我可自己走了。”
李冬梅一听,呲溜一下滑下了床,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拽着弟弟的胳膊。
“快起来,我和姐姐要走了。”
宝来嘴里吧唧了一下,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继续他的美梦。
李春梅想起刚看到的那个黑影,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
她不会看错的,那真的是一个人。
这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干什么?难道偷东西来的?
自家家徒四壁,估计老鼠都不愿意来,他能偷什么?
鸡鸭鹅可是从没有被人偷过的,就是偷也不那么容易。
唉,没想到他们这么安静的地方,也不太平了。这事晚上一定要告诉爸妈。
看宝来不起来,李春梅干脆把他胳膊一扔。
“那我跟三丫可走了哈,”李春梅转身就去拿门锁,“你好好睡,姐要锁门。”
“怎么想起锁门了?”宝来一听,睡意全无,一下坐了起来。
“现在有坏人,”李春梅瞪着他,“不锁门,把你偷走怎么办?”
“那不行,”宝来皱起眉头,赶紧翻身下床,“你们不能让我被坏人偷走,爸妈会难过的。”
“我们都会难过的,”李春梅暗自想笑,“你也会难过。”
宝来歪头想了想,点点头。
“那我们一家人一定都要在一起。”
“那必须的,”李春梅怜爱的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又拉起冬梅的手,“以后一定要听大人的话,这样,我们一家人都会在一起。”
锁好门,李春梅又仔细看了看四周。
一如既往的安静,就像这里被人遗忘的一干二净的安静。
李春梅不由觉得好笑起来,自己太紧张了,现在倒变得敏感多疑了。
“咱们快点走,帮妈妈快点干完,晚上就可以去看电影了。”李春梅一手牵一个,边走边催促。
“姐……”冬梅有些不高兴了,使劲想挣脱姐姐的手,“你走的太快了,我哪里能跟得上?”
眼睛一眯,死皮赖脸起来,“要不姐你背我?”
李春梅不由一愣,还没接上话,这边宝来开心的跳起来。
“我也要背,姐……”
“啪”宝来脑袋上被结结实实地来了一巴掌。
“你们还以为你们现在还两三岁啊,”李春梅简直哭笑不得,“这个头都快有我高了,个个都比我胖,还想着欺负我呢。”
说着,李春梅把袖子一捞,露出她细细的胳膊来。
宝来跟冬梅一瞅,知道二姐又要唱那首让他们都听的腻的发抖的“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了,赶紧落荒而逃。
李春梅看着他俩在盐碱地上跑的东倒西歪的,笑的肚子都疼。
“春梅,春梅。”路口大榆树底下有人在叫她。
春梅止住笑,抬手遮阳,这才看清是好朋友文静。
正要开心地跟文静打招呼,蒋世超冷不丁从榆树上跳了下来,把春梅吓了一跳。
“你要死啊,”春梅不满地抬腿就是一脚,“干嘛总吓人呢?”
蒋世超眼疾手快,闪身躲过。
一脸委屈地看着她:“你今天可真奇怪,啥时候变这胆小了?”
文静扯开她那圆嘟嘟的嘴巴,呵呵呵地笑起来。
春梅斜眼瞪了蒋世超一眼,转身开心地拉住了文静的手。
“你不是去你妈那里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呆不惯,”文静的表情变得落寞起来,“我妈不喜欢我,你是知道的。她希望我弟弟去她那里,不希望我去的,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
“别那样想,”李春梅一把搂住她,“哪有妈妈不喜欢自己的儿女的?毕竟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了,后面多见见会好的。”
文静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李春梅已经亲热地靠在她身上。
“你都不知道,这放假了,你不在,我都快想死你了。”
“我也想你啊,要不也不会中午一到家,我就赶紧来找你了。”文静亲昵地回抱着李春梅。
“刚好碰到蒋世超,”她又接着说道,“他说下午要来帮你摘大豆,干脆我也来帮忙好了。”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好姐妹。”李春梅开心的再一次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只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让你们帮着干活。”
“是好朋友,就别说这些,”文静嗔怪道,“朋友是用来干嘛的?你看,朋是两个月字组成,那就证明朋友就是互相帮忙的,要不还叫什么朋友?”
“怎么你都最有理。”李春梅哈哈大笑起来。
“你俩也太肉麻了。”蒋世超鸡皮疙瘩掉一地地赶紧走开。
“我看你是皮痒了。”俩女孩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