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树林强作镇定,脊背挺得笔直,可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他转身,步伐看似沉稳地走出赌档,从裤兜里掏出大哥大。按号码键时,手指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拨通了阿城的电话。
电话那头,阿城看到方树林这么快就来电,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强装镇定,声音带着慵懒的调子,却又暗藏着不容违抗的威严:“怎么,这么快就遇到麻烦了?”
方树林深吸一口气,试图抚平内心的慌乱,可声音还是有些颤巍:“兄弟,那个伍文龙怎么会知道度假村的事?他刚才拿这事来威胁我,搞得我做事都缩手缩脚的,你说怎么办好?”
阿城虽然与蒋凡多次明争暗斗,但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克制,没直接动手。而伍文龙在“意难忘”酒店当时许多围观者,公然对阿城动手,让他颜面尽失。阿城对伍文龙的恨意,丝毫不比对蒋凡的少。
听到方树林的汇报,阿城内心一阵翻涌,恨不得立刻教唆方树林把伍文龙抓回局子里,狠狠折磨一番。可他知道,伍文龙当场抓住过祁雄猎艳的现行,不仅拍照留存,还拿走了藏在房间里的录像机。虽说证据已归还祁雄,但阿城无法确定蒋凡手中是否留有备份。
若是真有备份,一旦动了伍文龙,极有可能引发更大的乱子,这也是阿城最为忌惮的事情。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方树林说道:“先别动那个杂种。但你得把赌档里的所有人都控制住,等那个疯子把我的人放出来,你才能放人。”
方树林听阿城没有正面回应自己的问题,还特意叮嘱不能对伍文龙下手,心中愈发笃定伍文龙真掌握着自己在度假村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证据,不安的情绪在心底肆意蔓延,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想到阿城手中攥着自己的把柄,如今又多了蒋凡这一方势力搅局,而康生作为自己的顶头上司,三方势力相互博弈,自己竟成了那夹缝中艰难求生的“夹心饼干”。
他没有急着返回赌档,而是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一口,试图借助尼古丁的力量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重新权衡眼前复杂局势中的利弊得失。
烟卷在指尖一点点燃烧,烟灰簌簌落下,一支烟即将燃尽,方树林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脑海中大致理出了一丝头绪。
阿城虽说掌握着自己的把柄,但他自身屁股上也不干净,真将那些证据公之于众,阿城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落得好下场。
至于阿城手中握有康生的证据,方树林决定赌一把。他赌阿城不会仅仅为了几个马仔的安危,不顾自身的安危,贸然亮出这些很有分量的底牌。
如此看来,只要依照康生的吩咐,对阿城的人采取行动,就能同时解决康生和蒋凡这两方带来的麻烦,解决眼前这棘手的僵局。
想到这里,方树林将手中燃尽的烟蒂用力丢在地上,随后抬起脚,狠狠地碾压上去,希望这样能将内心的不安与焦虑一并碾碎。
整理好情绪后,他转身回到赌档。刚要张嘴吩咐手下打开房门,这才注意到看守大门的人,竟是之前出任务时,自己刻意没带上的下属周亮。
周亮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中还透着一丝玩味,看向方树林道:“方队长,康老大考虑到您平日里工作太过操劳,每天的工作量实在繁重,特意吩咐我来接管您现在的任务,让您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方树林本就心情烦躁,此刻看到往日见到自己,总是毕恭毕敬的周亮,如今不但没了丝毫恭敬之意,话语中还隐隐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一股无名火“噌”的一下蹿上心头。
他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指,直指着周亮的鼻子,大声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信不信我……”
周亮没等方树林把话说完,手臂抬起用力一挥,“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挡开了方树林那根挑衅的手指。脸上的嘲讽之色更甚,语气也愈发尖酸刻薄:“方队长,我看您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吧?我刚刚说得清清楚楚,康老大特意吩咐,让您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您现在可听好了,‘一段时间’,可能是一天两天,也可能是数天,甚至可能长达数月也难说。怎么,您连这都听不明白?”
方树林听闻,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满腔怒火瞬间被惊惶取代。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身旁亲自带来的几个同事,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期许,期望他们能在此时站出来,成为自己的倚靠。
然而,那些同事平日里在方树林的颐指气使下敢怒不敢言,此刻见他如此狼狈,眼中昔日的畏惧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疏离。
他们心里清楚,这是场复杂的博弈,都不愿意卷入其中。众人像是事先商量好一般,纷纷微微侧身,有意避开了方树林求助的目光。
方树林见状,只觉心头一阵气血翻涌,他颤抖着手指,对着那几个同事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白眼狼!平日里我待你们不薄,关键时刻,竟都如此怯懦。”
周亮自接到康生的电话,得知康生打算放弃方树林,转而提拔自己,心中便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就希望在方树林面前好好扬眉吐气一番。
此刻见方树林气急败坏下,脸色已经铁青,却仍不知收敛,他心中的厌恶更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怀好意地挑拨道:“您说他们是白眼狼?可曾想过,平日里收到那么多好处,怎么就不给这些同事分个一星半点?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才想起他们?”
方树林听着周亮这字字如刀的话语,只觉颜面尽失,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他看着周亮那副得势不饶人的模样,深知再僵持下去,自己只会更加难堪。无奈之下,他紧咬下唇,腮帮子因愤怒而高高鼓起,拂袖离去。
然而,当他走到先前乘坐的车旁,却发现车门紧锁,原本负责开车的同事早已不见踪影。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辆紧闭车门的车,满心的憋屈与愤懑无处发泄。耀武扬威地前来,现在还得搭乘的士回去,他心里憋屈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