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反握住女人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几下:“娘娘是微臣的贵人,微臣自当拼死护卫娘娘和陛下。”
太后此时正是心防溃败之际,闻言眼圈立刻就红了:“好、好啊……宋卿是个忠心耿耿的,哀家和皇帝心里都明白。”
太后是深宫之中一朵需要依附着男人而活的菟丝花,活了半辈子,战战兢兢了大半辈子,但若说真吃了什么苦,倒也是没有的。
这次却不知能不能保住性命,越想越觉得委屈,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娘娘莫要伤心,明日王院首就该到了,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长命千岁。”
太后原本还强忍着,被宋听这样一安慰,反倒愈发忍不住,脸埋在被褥之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宋听在一旁沉默着,等太后哭了一会儿,才又劝慰道:“娘娘莫要再忧心了,仔细伤了身体,只要有微臣在一日,便必定护娘娘周全,望娘娘宽心……”
宋听的这番话显然说到了太后的心坎上:“宋卿啊,没有你哀家和皇帝该怎么办,哀家真是不能没有你啊……”
类似的话太后已经说过许多遍,宋听垂着眼,缓缓跪下来:“是微臣辜负了娘娘的信任,微臣死不足惜。”
“宋卿说的哪里话。”太后想拉他起来,宋听却执意要跪,太后没办法,只好由他去,“宋卿这是在为那怀月求情?”
宋听低下头:“请娘娘恕罪。”
“宋卿啊,你这又是何必。”
“娘娘,请恕微臣僭越,”宋听在这时抬眼,对上太后的视线,“旁人或许不懂,但娘娘同微臣一样,都体会过命比草贱的感觉。”
太后贵为当今的生母,无论她从前出生如何,都不是一个奴才能拿来说事的,今日跪在这里的但凡是宋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估计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但宋听是不一样的,他一路从小小的暗卫走到今天,几次差点因为太后母子俩而丢了性命,再加上他刚救了太后,后者便更加感怀那些往事。
“哀家如何能不懂,若不是哀家运气好,得了先帝的眼,这会子可能已经死了,或者出宫随便嫁了个男人,朝不保夕。”
“微臣也是一样的。”宋听的声音不知不觉哑了几分,他跪在太后脚边,离大衍最尊贵的这个女人很近。
只几年常伴君侧,他已经最是知道这对母子俩的脾气,打蛇打七寸,他很清楚要怎么拿捏他们这位太后。
“于公,微臣愿意为了陛下和娘娘鞠躬尽瘁,也因此可以对那个人刀剑相向,微臣不后悔。”
“然而于私,微臣实在是……忘不了那个人,看见怀月的第一眼,微臣就……”
宋听几乎说不下去,他缓缓叩首,对着太后行了个大礼:“微臣自知罪无可赦,但凭娘娘责罚。”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既表了忠心也诉了真心,太后本就是个拿不定主意的,原先还因为怀月的事对宋听有所忌惮,然而此时此刻,却又忍不住开始偏袒宋听。
“哀家起初的确很恼怒,但此刻想明白了,宋卿是个重情之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帮着哀家和皇帝。”
“等将事情查清楚,若是那怀月当真无辜,那哀家就不计较宋卿的欺瞒之罪,左右……以后还是叫他将那面具戴起来,哀家实在是……看不得他那张脸。”
宋听缓缓叩首:“娘娘仁慈,宋听万死。”
太后如今是最听不得这个字的,当即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哀家不爱听,地上凉,别跪着了,起来吧,坐到哀家身边来……”
“谢太后,微臣向娘娘保证,若怀月真的是心怀叵测之人,微臣定当亲手将其斩杀……”
……
宋听从太后房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长发随意散着,那身玄色蟒服半披在身上,脸上的疲惫之意已有些藏不住。
抬眼就撞见等在门外的章炳之。他不愿意在这只老狐狸面前显出狼狈,掀了掀眼皮,语气极冷:
“娘娘已经睡下了,阁老还请明日再来吧。”
“再者说,娘娘如今不适合劳神忧心,阁老还是莫要为了无关紧要之事打搅娘娘为好,阁老以为呢?”
章炳之打量了他片刻,视线最后落在他藏在袖子底下的右手,露出很古怪的一个笑:“指挥使大人真是好手段。”
宋听同样笑了笑:“彼此彼此。不过阁老年纪大了,怕是力不从心了。”
“你!”章炳之脸色大变,一甩袍袖,扭头就走,“哼!”
宋听盯了他的背影片刻,也走了。
他的房间和楚淮序的相邻,回去时后者又站在窗下戏弄杨钊文,后者绷着脸一副随时要暴走的状态,楚淮序却像是得了什么趣事,笑得停不下来。
透过半开的窗户,宋听遥遥地望进那双眼眸中,楚淮序打量了他几眼,脸上的笑意蓦地收起来,窗户“啪”地一下应声关上。
又生气了。
宋听在心底叹了口气,走过去。
杨钊文还未来得及阻拦,宋听便将太后的玉牌亮了出来:“开门。”
杨钊文面色一沉,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有玉牌在,他也不得不让步。”
楚淮序其实还在窗下,抱着手臂懒懒地靠着,听见开门的声音,慢吞吞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听。
后者同样也看着他。
脸上的伤看起来比之前还要严重,五指印清晰可见。宋听心里翻江倒海,疼得像有人在将他的心脏绞碎。
他一步步朝楚淮序走过去,在男人满是揶揄的目光中将人抱起来,楚淮序却不让碰,反应很大地踹了他一脚。
宋听一只手使不上力,楚淮序一挣扎,便被带着朝下跌去,他心里一急,下意识用右臂撑了下,将楚淮序护住。
自己却立时满头冷汗,连唇色都发了白。
楚淮序坐起来,古怪地盯着他的右手:“手断了?”
宋听含糊地应了一声,将断臂接了回去。
“大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但又何必呢,做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