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钦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缓缓走进书房,眼神空洞而呆滞,仿若丢了魂一般,机械地在案台前坐下。
未几,影风匆匆而归,手中紧握着刚抓来的药。
他几步上前,面露忧色,轻声劝道:“大人,这药给您取来了,还是尽快上药吧,莫要耽误了身子,毕竟身上的伤……”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谢淮钦那受伤的部位。
谢淮钦仿若未闻,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接过药瓶,声音冷硬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嗯,好,你出去吧,我自己能处理。”
影风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眼谢淮钦,嘴唇微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一片寂静,谢淮钦缓缓站起身,将衣物褪去。
只见左胸上方那处被郑吣意用金簪插入的伤口,虽没有想象中那般深可见骨,但周围的皮肉却已红肿翻卷,隐隐泛着血色,看来郑吣意下手时终究还是收了几分力道。
她拿起药瓶,拔开瓶塞,将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伤口上。
药粉刚一触及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谢淮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了一声。
那一瞬间,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便又迅速恢复了先前那无神空洞的模样,好似这具身躯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是麻木地进行着上药这一动作。
上完药后,谢淮钦并未如往常一般处理公务,桌上堆满的奏章他看也未看一眼。
影风几次进来提醒用膳,皆被置若罔闻。
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案桌前,仿若木雕泥塑一般,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任由时间缓缓流逝。
整整一天一夜,书房内的烛火摇曳闪烁,映照着那孤独而落寞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与她无关。
次日清晨,谢淮钦强打起精神,起身收拾妥当朝服,对着镜子仔细整理衣冠,将那一脸的疲惫与憔悴尽数隐藏在那看似平静的面容之下,仿若昨日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而后稳步出门上朝。
朝堂之上,她神色如常,有条不紊地应对着各类事务,旁人丝毫看不出她身上带着伤,内心又藏着多少痛苦。
下朝后,谢淮钦刚准备回府,却被宋眠身边的小太监叫住,说是皇帝传召去御书房。
待她赶到御书房,却见张珩衍也在。
皇帝宋眠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即挥了挥手,示意张珩衍先出去在外面候着。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金銮殿内。
谢淮钦身着朝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而坚毅。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恭敬而庄重地一撩衣袍,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随后,双膝跪地,膝盖与冰冷的砖石相触,发出轻微的闷响。
神情庄重肃穆,仿佛即将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接着,缓缓低下头,额头触地,那光洁的额头与地面贴合,高声说道:
“臣,参见圣上,愿圣上龙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或许是对未知的忐忑,又或许是对圣威的敬畏。
龙椅之上,宋眠端坐其中,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绣着金龙的图案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彰显着无上的威严。
然而,此刻他的脸色阴沉得仿若暴风雨将至的天空,乌云密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双眼紧紧盯着下方的谢淮钦,目光中闪烁着愤怒与失望的火花。
突然,猛地伸出手,宽大的衣袖随风飘动,一把抓起桌上的一本折子。
那折子在他的手中仿佛成了一件凶器,被用力朝谢淮钦掷去。
折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如同一道闪电,伴随着皇帝怒不可遏的呵斥声:“谢淮深,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欺君罔上!朕赐婚于你,你却早已心有所属,当初拒婚之时,为何不说清楚缘由?竟还言辞凿凿地称是自己配不上郡主,简直是一派胡言,你该当何罪!”
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响,震得殿梁似乎都在微微颤抖,两旁的侍卫和太监们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大殿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那折子直直地砸在谢淮钦身上,将头上的官帽撞得歪斜。
帽上的珠玉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谢淮钦却仿若未觉,身体微微一僵,只是迅速将头更低地俯下,直至额头紧紧抵着冰冷的地面。
地面的凉意透过肌肤传入心底,让他的思绪更加清醒。
声音沉稳却难掩一丝紧张,说道:“臣罪该万死,但请圣上容臣解释。”
“臣当初上京赶考途中,没日没夜赶路,体力不支,倒在路边,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幸得一位姑娘路过相救,在她的照料下,身体逐渐康复,当时便想着,待高中之时,娶她为妻。”
“然而,待臣高中返家,还未及感受那份喜悦,便惊闻家中妹妹不幸亡故。”
“父母悲痛欲绝,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场景至今难忘。”
“臣满心愧疚,只想着先处理妹妹的后事,安抚双亲那破碎的心,那些日子,闭门不出,日夜守在父母身边,陪着度过那一段痛苦的时光,也未曾与外界有过多接触。”
“待家中诸事处理完毕,也曾派人四处寻访该女子,可茫茫人海,犹如大海捞针,皆了无音讯。”
“实在不知她已有了身孕,微臣也是昨日刚知晓那女子尚在人间。”
谢淮钦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丝无奈与自责,眼眶微微泛红,似乎有泪水在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其落下,在这庄严的大殿之上,不能失态。
宋眠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减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
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心中暗自盘索:这谢淮深所言,条理清晰,情真意切,听起来并无虚假之处,与自己得知的情况也大体相符。”
“当初这赐婚之事,本就是自己的执意之举,她似乎也全然是意料之外,况且与那女子又是婚前相识,有情在先。”
“但若此时让其与善祥和离,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皆说我皇家有失偏颇,威严扫地?这皇家的颜面,又该如何维护?
片刻的沉默后,宋眠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威严却少了几分凌厉:
“纵然此事是阴差阳错,你虽无欺君之心,但毕竟还是让皇家颜面尽失。”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呐!将谢淮深带下去,在门口行鞭刑五十,以儆效尤。”
皇帝的话语打破了殿内的寂静,两旁的侍卫立刻领命,他们身着铠甲,脚步声整齐而沉重,上前几步就要将谢淮钦带走。
就在这时,谢淮钦突然用力磕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响仿佛重重地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高声说道:“圣上,微臣自知此事大错已成,有愧于圣上的信任,也辜负了郡主的一片珍爱之情。”
“这五十鞭远远不够惩罚微臣的过错,所以恳请圣上再加三十鞭,以赎臣罪。”她的眼神中透着决绝与坚定,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原来,谢淮钦执意要再加这三十鞭,背后实则有着多重考量。
其一:心中对郡主满怀愧疚之意。
这每一鞭,都当作是对郡主的一份歉意,希望借此能稍稍弥补自己的过错,即便身体遭受剧痛,也好过内心被愧疚啃噬。
其二: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向皇上表明忠心。
她深知此次事件已然触碰到了皇家的逆鳞,皇上的怒火虽因他的一番解释稍有平息,但心中的疑虑或许并未全然消散。
在这朝堂之上,君心难测,一步踏错便可能满盘皆输,不仅自己性命堪忧,更可能牵连家族。
她明白,唯有以这般近乎自虐的方式,来向皇上展示自己的忠诚不二,让皇上看到他为了弥补过错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从而不再去细细追究言语中可能存在的些许破绽与谎言。
这是他在这危局之中,所能想到的唯一破局之法,唯有如此,方能有一线生机,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继续立足。
可在门外的张珩衍对情况不明所以。
听到谢淮钦的这番话,心中猛地一揪,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深知她的为人与品性。
此刻,他暗自想道:“砚南啊砚南,你这又是何苦呢?此事本就不完全是你的过错,这五十鞭下去,便足以让人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再加三十鞭,你这是不要命了啊!”
他的眼中满是担忧与不忍,却又因身份和场合的限制,无法上前劝阻,只能在心中默默叹息,为好友的命运而揪心。